剛進來的時候,坐得近的學者都在互相討論著一些問題,秦風在四處張望的時候,突然從旁伸出一隻手來把他拉到了一個座位上,小聲對他說:“剛才找不到你了,你去哪裏了。”還不待秦風回話,說話的男子又指指前麵,蔡先生已經在發言台上宣布研討會開始了,大堂裏頓時安靜了下來。秦風瞥見旁邊的男生翻開一個本子,第一頁龍飛鳳舞地寫著一個字“楊”,看來他正是周先生所說的師兄了。楊師兄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聽著。秦風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鍾,時針指向九,分針指向零,秒針正不緊不慢地坐著勻速圓周運動。第一個作報告的是viterbi,這時旁邊的楊師兄側過頭來悄聲給秦風說:“今天早上你可不要打瞌睡啦,昨天晚上的小報告我都瞅見你打小瞌睡了。機會難得,好好珍惜。”viterbi對convolutionalcodes和blockcodes都分析了一番,言語中並不厚此薄彼,他說這兩種編碼方式正像“everycodehastwosides.”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接著jamesmassey上台,不斷稱讚“convolutionalcodesarebetterthanblockcodes.”台下的gager教授直搖頭,卻也沒有爭論。jamesmassey教授作報告的尾聲環節,楊師兄揚了揚眉毛,滿臉興奮,低聲說道:“下麵該我作報告了。”邊說著邊整理自己的中山服。楊師兄看上去很消瘦,大致因為營養不良顯得麵色偏黃,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黑眼圈像被煙熏過一樣掛在下瞼上,鼻尖紅紅的,嘴唇上的胡子修理的不甚徹底有幾根掛在兩側像狗尾草一樣輕輕的搖擺,兩腮在輕微地鼓動著,褪色的中山服像是疲憊了一般耷拉著貼在他的身上,下擺很長。未及上台,師兄緊咬著的牙關不停的“噠噠”作響,手上的筆在跟著牙關碰撞的同步節奏不停的顫抖,師兄在筆記本上寫下“總結”二字之後,之後的字跡就像小腿上沾著墨水的小甲蟲爬過的軌跡一樣難以辨認究竟,而隨著jamesmassey教授抑揚頓挫的慷慨陳詞,師兄顫抖得就更厲害。jamesmassey教授回座位就坐之後,楊師兄抖擻抖擻精神,就拿著筆記本上去了,師兄講了半個多小時,當師兄回座位的時候,已經滿頭大汗。師兄一坐下,就喃喃自語:“我辜負了蔡先生對我的期待,我的報告做得一塌糊塗。”說著,眼睛變得更加通紅了,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悔恨的陰雲被怒火之風吹得遮住了臉龐,“按計劃,我的報告時長是一個小時,可是我隻講了三十分鍾!很多東西,我明明把筆記本上記著要點——可就是沒有講出來!我甚至忘記總結我的觀點‘卷積碼更優於分組碼’,啊,我真糊塗!”說著師兄臉上又露出焦急地神色,他抬頭看了看掛鍾,“十一點零九分!”師兄臉上的陰雲又重了一層,自我憤怒的陰雲在他的眼睛周圍徘徊,“這可如何是好!原計劃我應該講到十一點四十左右,蔡老師再稍作總結,大家就去吃中飯的!”師兄猛捶了自己大腿一把,歎道,“唉!我這是在給蔡老師製造難題!”又有一個學生上台了,師兄還在一旁自怨自艾,秦風用胳膊肘撞了撞師兄,師兄嘴裏還在喃喃說著什麽,抬頭一看,眼中閃過一道亮光,嘴裏叫著:“幸虧,幸虧。”師兄瞥見蔡老師剛坐下,才明白是老師臨時安排的計劃。該學生在對比了convolutionalcodes和blockcodes之後,開始做總結。楊師兄邊記筆記邊點頭,說:“這個同學分析得比我全麵,理解地比我深刻,講得很好——不過主要是因為我漏掉了好多點——我覺得我們的水平其實是不相上下的。他講的不錯的,我要與他叫個朋友。”


    “那麽通過以上比較,我個人覺得convolutionalcodes略優於blockcodes.”台上的同學這樣說著,楊師兄聽了很高興。台下的林舒教授舉手示意,站起來說道:“我認真聆聽你的報告,我覺得你講得很好。但你說convolutionalcodesarebetterthanblockcodes,我不太認可。這兩種碼不能這樣生硬的比較,前者是軟判決,後者是硬判決。我甚至得提醒一下這位同學,做學術也要像做哲學一樣,要會從兩個角度看問題,不能以偏概全,做些‘快人快語’——況且就這兩種碼而言,國際上也未有定論。”台上的同學一時不知怎麽答複,但林舒教授的語氣並不嚴厲,更像是循循善導,同學看見林舒教授講罷坐下來也沒有要再繼續發言的意思,便要繼續自己的總結陳詞。還未及他開口,jamesmassey教授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頗為自豪的講道:“thewords‘convolutionalcodesarebetterthanblockcodes’weresaidbyme,asialwayssaid,andiwannasayitagain,‘convolutionalcodesarebetterthanblockcodes.’”說罷他用目光掃了掃會場的諸位學者,把真知灼見的炙熱光線射向每個人,仿佛其他人要麽讚同他,要麽非得和他爭辯一番——而且最終他會說服挑戰者。林舒早知道jamesmassey教授在學術上的觀點比較激進,但他亦始料未及james教授會當場和他發生辯論。一下子會場上燃起了熊熊大火,許多年輕的學者臉色通紅躍躍欲試卻不敢和james教授對壘。常言道,“文人相輕”,而學術界的門戶之見亦不枉少,這一方麵在阻礙學術進步的同時促進著學術進步,這些傲慢與偏見一方麵構成了這些大師知識和智慧大廈的根基,一方麵似乎又蓋上了通往探真求索宮殿的最後一塊天花板,當大師們登上窮極一生上下求索通向的直入雲霄的真理之境,他們發現離真理還差一步——那便是將他們囿於其中的偏見——他們已然認識到問題所在,但改變(在外人看來似乎很簡單)意味著偏見的死亡(這幾乎等同大師的生命)——偏見是眾多真理的集合體。我們厭棄偏見,正如我們加倍尊重偏見。


    無形的挑戰書已經從一位大師的口中以雷霆之力發出,這看得上是先發製人的初步勝利,後起之秀們熱情有餘,勇氣不足,而成名已久的其他大師沉穩厚重,因此會場上飄蕩著的戰意時衰時盛,在波動中朝著最高點前進,就猶如一個不斷震蕩的信號,波峰波穀做著高頻率變化的同時快速向前傳輸,且整體幅度愈來愈高,但會場上躍躍欲試的噪音分貝值一旦過低,當大師發出挑戰的信噪比越來越高,噪聲也就湮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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