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男子聽到這話沒有絲毫感動:“所以你看如今的我,還是在把我當作鸑鷟不是嗎。於你而言,我不過一個替身,就算你在喜歡,也不過長得相似罷了。這於你於我都無益,不如從此放手,各自安好。”


    鵷雛搖頭,麵頰上滿是淚水:“不...至少…至少你應該還記得你曾答應過我,要陪我采完南海所有的練實的。可是你曾經答應過我的……”


    紫衣男子卻是轉過身去:“多說無益,鸑鷟早就死了,如今的我是連翼,無論你如何祈求,我都是我,再不會是鸑鷟了。我已按照你的要求前來赴約,從此你可以不用再捧著那鳳凰淚不眠不休幾百年了,你應該高興才對。”說完,連翼化作一隻紫翼鳳凰,隨後盤桓於天空之中,留下幾片落羽。


    鵷雛伸手握住了一支羽毛,蹲在地上開始抽泣。


    鸑鷟,你雖已經涅槃成為連翼,可是那抹精魄不變,那個魂魄猶在。你與他,究竟有何區別,不過是現在的你失去了那段曾屬於你的記憶罷了。可是為何你卻是硬生生要割去那段屬於我們共同的回憶,甚至於再也不肯承認鸑鷟這個名字。可是在我心中,你和他,明明就是一個人啊。


    可是…究竟為什麽,隻是忘卻了而已啊,為什麽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全身散發著冰冷的人了呢…究竟為什麽呢…


    鵷雛日日待在自己的小屋之中,終日裏悶悶不樂,無精打采。這個小屋曾經是她和鸑鷟一起建造的,可是如今這裏卻隻剩她一個人了。


    她擦了擦眼淚,下定了決心。


    如果你曾在北海少司涅槃,那麽我一定會將你帶回來,告訴你這裏才是你的家鄉,你的名字叫做鸑鷟。無論刀山火海,她都要闖一闖。


    可是等她再次回到北海少司之時,卻被他的主人,火舞給抓了個正著,而她的身後,跟著的正是一身紫衣的連翼,他的眼神裏,滿是悲哀。


    鵷雛被晉元閣的侍衛給抓到,火舞當場給了她三鞭。鞭上有蠱毒,很快鵷雛便支撐不住,趴在地上。


    可是火舞仍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她對著不遠處的連翼說道:“你來動手殺了這隻不知天高地厚的鳳凰。”


    一身紫衣的連翼跪倒在地,看著站在他眼前的主人認真說道:“對不起,主人,我辦不到。”


    火舞伸手扇了他一個巴掌,再次用強硬的語氣重複一遍:“我讓你殺了她。”


    他捂住自己的半邊臉,繼續說道:“抱歉,主人,我實在辦不到。”這一次,他直接站起身來,在主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向地上的鵷雛。


    地上的鵷雛已經奄奄一息,麵前站著的,正是一身紫衣的少年,連翼。看見連翼的到來,鵷雛雙手抓住連翼的衣底,有些高興的喊道:“鸑鷟...”。鵷雛手上的鮮血染上連翼的紫衣,可是卻在鸑鷟的紫衣上看不出來。鵷雛突然有些難過,不禁放聲大哭起來,他不是鸑鷟,他是連翼,他不會記得她,他不會喜歡她,永遠也不會。


    身上的蠱毒已經開始發作,鵷雛鬆開連翼的衣底,雙手撐地又吐出一口黑血來。意識開始模糊,她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人了,但她至少在臨死之前,最後見到了一眼自己心心念念最喜歡的人了,哪怕...他並不喜歡她。


    鵷雛明顯感覺到被人抱起,抬頭一看,卻是看到了連翼那雙略顯悲哀的淡紫色眼眸。她聽到了連翼輕輕在她的耳旁對她說道:“別哭...,鵷雛,我在。”她覺得很高興,雙手死死抓住了連翼胸前的衣襟,半睡半醒的躺在連翼懷中。可是這一次,他沒有再推開懷中的鵷雛。


    火舞開始發飆,她對著遠處的連翼大聲喊道:“死鳳凰,我讓你放下她,如果你今天敢走出這晉元閣一步,我便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將昏睡的鵷雛抱起,回頭對著不遠處的火舞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說到:“抱歉,主人,我、辦、不、到。”


    他把鵷雛一路抱回自己的寢殿,不再理會身後火舞氣急敗壞的聲音。直至自己的寢床麵前,他想把懷中的鵷雛放下,可是鵷雛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不肯鬆開半點。他輕歎一口氣,低頭一看,卻是看見了懷中滿臉淚水的鵷雛。


    她已經醒了,隻是不想再放手罷了。她在連翼的懷中,用著很小的聲音說道:“連翼,就這樣抱著我好嗎,至少在我死去之前,輕輕的抱住我...就這一次,好嗎?”


    他把懷中的鵷雛放在床上,雙手支撐在床上,輕輕吻上她的額頭,滿是溫柔的說道:“鵷雛,別怕,你會好好的,你一定不會死的,相信我,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他不會讓她死的,一定不會。就算搭上他的性命,他也不會再讓她涉險了。


    似曾相識的話語,以前她遇到困難之時,鸑鷟一定會說出口那些極其相似的話語‘鵷雛,別怕,你一定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她十分高興,輕輕回答:“恩。”


    明明隻是一個字,他卻感覺萬箭穿心。


    很多時候,他不是絕情,他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在北海少司的這幾百年,他看見無數弱肉強食的畫麵,看見無數鳳凰為了爭奪北海少司的青睞,從而不惜對同類大打出手,從而成為北海少司之中最厲害的人,被北海少司選拔出來,從此成為少司的走狗。如果不爭,則會被優劣淘汰,死路一條,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許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開始變得冷漠,話不多說,說幹就幹。每一次選拔,縱使身上沾滿鮮血,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了,便隻能在萬人唾罵聲中成為他不願意成為的人,徹底淪為北海少司的走狗,他主人身旁的寵物。高興時逗你玩一下,不高興時便是拿你出氣。這些他都默默忍受著,隻為留得一口氣在,於他日機緣巧合之時,徹底推翻北海少司。


    鳳凰涅槃,連外貌都不曾改變,本性又怎會改變?北海少司殺人如麻,培養一堆又一堆黑鳳幫助他們不斷燒殺搶掠,讓他們逐漸淪失自己的本性。縱使這條路會很難很難,可是他一定要走下去的。就算忘記過往,就算不記得自己曾經是誰,又為何要在北海少司涅槃重生,可是既然來了,他就要做到底。


    後來鵷雛的無意出現,本是他意料之外。他從未想到自己曾有過戀人,於凡塵之中曾經手捧鳳凰淚不眠不休等待他三百餘年。第一次,他心裏有了一些小小的觸動,竟然有人願意一直等他,一直等他再次回到南海,和她一起建造南海的小屋,一起比翼雙飛。可是...他不能那麽做。


    他不能有把柄被北海少司握住,他不能置鵷雛於危險之中。他故意在門外的侍衛的酒壺中放下迷藥,讓鵷雛自己回到南海,從此不要在北海少司逗留。那個曾經心心念念,不斷喊著“鸑鷟,鸑鷟...”的女子,他又怎會不心動?一身藍白相間的著裝,一雙天真的淡藍色眼眸,藍白色的長發垂落在身後,手捧藍紫色的鳳凰淚,欣喜的看著他的來到。他便知,有些狠話,他不得不說了。


    “如今你看我,究竟是在看鸑鷟,還是在看連翼?”


    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他丟給了她。他已經沒有鸑鷟這個身份了,他不能伸手撫摸眼前之人的長發,更不能溫柔的輕輕對她說:“恩,鵷雛,我回來了,我是鸑鷟。”他的身份,是北海少司所有黑鳳的統領,主人身邊的紫鳳,連翼。


    鳳凰涅槃,一次便是一生。就算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主人又如何,那個在夢裏出現過無數次藍白色的身影,那個在夢境之中對著他微笑的女子,那個他無論如何伸手都觸摸不到的幻影,早已經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中。他無數次問她:“你是誰?”夢境之中她從不回答,卻是不斷的喊著“鸑鷟,鸑鷟...”那個名字似曾相識,他很多時候便在想,那會不會就是他的名字?直到後來他真的聽到一個藍白色少女不斷地對他喊著:“鸑鷟,鸑鷟...”


    可是南海此次是在劫難逃了,埋藏在心底的計劃,他不得不去做了,哪怕失去從此涅槃的機會,即使再也看不見愛人的笑顏,他也願意。


    躺在床上的的鵷雛輕輕閉上了雙眼,他一個吻,輕輕落了上去。鵷雛的睫毛輕微顫動,卻是沒有睜開眼睛。


    他對她說:“別怕,鵷雛,總有一天你會平安回到南海的,那個時候,你會很快樂,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鵷雛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充滿好奇的問道:“那你會陪我一同回到南海嗎,那是我們的家啊。”


    麵前的人笑了笑,頓了一會,說道:“會的。”


    那語氣,有些滄桑,終是他不想跟她說些什麽,便隨口應付到的話語。


    他從床上起身,走到房門口打開了房門,對著躺在床上的背對著他的鵷雛說道:“你先好好休息,我還有點事情處理。”


    鵷雛抓緊手中的被子,輕輕回了一句:“嗯…”很快房門被關上,鵷雛不禁落下淚來。


    你曾給我絕望,如今為何又給予我希望。鸑鷟,究竟有何事,你卻是不能對我說明的,寧願一直深埋於心裏都不肯告訴我半分?


    門外的人背靠門框順著門框一路滑下,右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表情十分難受。


    門外等候著的,正是給他送藥的白虎。白虎一臉憂鬱的看著他,將手中的丹藥扔給了他,他一隻手接住,打開丹藥迅速喝了下去,隨後將空瓶子扔在了地上,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今日蠱毒發作的時間好像提前了呢。”他微笑著對著眼前的白虎說道。


    白虎轉身離去:“怕是你動了什麽歪念才導致蠱毒發作的吧。還有你剛剛把一隻冰鳳抱進房中,可是動了凡心了麽。”眼前的白虎轉頭:“我勸你最好別動了真格,玩玩也就罷了。剛才你忤逆主人將她強行抱走,主人已經很生氣了,如今正在氣頭之上,你若再不過去,主人怕是對你責罰更重了。還有你對那隻冰鳳,是真的嗎…你當時把她抱走的時候主人真的很生氣呢。”


    他輕描淡寫的回答道:“怎會?一隻區區的冰鳳,我又怎會放在眼裏,不過一時興起將她救下罷了,委實覺得死去太可惜了。”


    白虎歎息道:“恐怕你免不了一頓鞭子的毒打了。這次你忤逆主人,怕是現在主人還在氣頭上呢。”


    連翼麵無表情:“很正常啊,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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