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翼一路跟在白虎身後,直至走到大殿之上,他的主人火舞坐在高高的明堂之上,趾高氣昂的看著他。他一路走過去,直接跪在了火舞麵前。


    “連翼頂撞主人,還望主人責罰…”他的話還未說完,一聲鞭聲便應聲而至,重重的抽在了他的身上,他也不吭聲,默默忍受著。


    一鞭又一鞭,火舞毫無節製的抽在他的身上,十分憤怒的說道:“你不過一隻鳳凰,竟敢不聽我的命令,我讓你殺了那隻冰鳳,你竟敢違背我,看來我今日不好好教訓你一頓,你是要造反了啊。”


    火舞抽累了,便暫時停了下來,連翼的背部已經在緩緩滲血,順著衣服一路往下流,落在地上迅速散開,連翼從頭到尾一聲不吭。


    連翼見火舞的怒氣消了大半,這才開口說道:“對不起主人,一切都是我擅作主張,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忤逆主人的…”


    話音剛落,一道鞭子應聲而落,他咬牙閉眼。可是他的背上沒有感覺到疼痛,可是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從他的身邊滑落的,正是深中蠱毒的鵷雛。


    她替他挨了那道鞭子,可是她弱小的身軀又怎麽承受的住?火舞抽人從不手下留情,即使是他也得咬緊牙關,痛不欲生,更何況鵷雛?


    鵷雛倒在他麵前,伸手觸摸他的臉頰想要說些什麽,卻最後隻說出了兩個字:“連翼…”


    他的腦袋頓時間“翁”的一聲炸開了,瞬間腦袋一片空白。火舞動了動手中的鞭子,譏諷道:“既是自己來的,就別想活著出去了。”


    火舞揮動鞭子,想要繼續,鞭子還未落下,就已經被連翼死死的抓在了手中。火舞想要抽出鞭子,卻是看見跪在底下的連翼一臉修羅般的模樣看著她。她心裏不爽,覺得一隻小小的鳳凰也敢來反抗,便愈發生氣:“鳳凰命賤,你難道還想反抗不成!”


    他甩開手裏的鞭子,抱著昏死的鵷雛站了起來,冷笑道:“鳳凰在你眼裏既是命賤,我倒要看看能不能一命抵一命。”從前萬般忍受,隻不過因為他曾無牽無掛罷了;如今卻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了。


    他一路抱著鵷雛走出大殿,身後留下一路血跡。旁人不敢阻攔,旁邊的白虎橫攔在他的麵前,想要阻擋他的去路。他停在了白虎麵前,眼神裏已經充滿殺氣。白虎最終讓了步,她知道他是動真格的了。無人阻攔,他一路走出大殿。


    一腳踏出晉元閣,他便是無路可退了。


    從很久以前,他擔任黑鳳統領開始,他便覺得終有一天他要為自己留下後路,以防不測。如今,他終於可以用上了。


    幾百年黑鳳統領,他早就開始收買黑鳳的人心,訓練他們終有一日為自己所用。表麵上他裝作服從,內地裏他和黑鳳們一樣都想推翻北海少司。


    有一日,他對著那些黑鳳說道:“你們可真正失去意識了?若是沒有,為何不是假裝失去意識?”


    一語點醒夢中人,從此真真假假,再難分辨。


    上麵委派給他的命令,他便按令遵從,在即將趕盡殺絕之時,他會故意自己受傷,給他人留下一條生路,久而久之,選拔成了一場演戲,所有的鳳凰在假裝黑化之前,都會學會一種表情,那便是冷漠。


    可是今日,他已經不能再冷漠了。


    站在晉元閣外,他輕輕吹響了口哨,那種口哨獨特而綿延,是他在暗夜之中獨自訓練了很久,各隻黑鳳以此為號,等待連翼下令,最終群雄並起,一朝推翻那個囚禁了他們百年之久的北海少司。


    各個地方的黑鳳聽到那種獨特的聲音好後騰天而起,迅速降落在他的前麵。那一次,群雄並起,硝煙彌漫。


    他把懷中的鵷雛放在地上,強行給她灌下了解藥。鵷雛被嗆得直咳嗽,趴在地上。他施法隔了一道屏障,任憑屏障外麵的鵷雛如何哭泣,如何敲打,他都沒有理會。


    此次動亂,他壓根沒想過要逃跑,若是自己最愛的人都守護不了,那他為何還要忍氣吞聲,一直沉默。


    黑鳳雖然經過他的訓練,可是他還是低估了北海少司的實力。北海少司雖然一直沒有得到南海的木中金,可是他們早已搜集到了天下的金中木,火中水和水中土,如此實力,他又怎能僅憑區區幾百隻鳳凰便能推翻北海少司?


    手中的劍落下,連翼明顯有些支撐不住。單手握劍,單膝跪地,他的主人火舞居高臨下的站在他的麵前,手中握住的鞭子越發攥緊,她最後說了一句:“真是沒想到,你竟然是最大的叛徒。”


    他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如何處置,悉聽尊便。”他的確輸了,可是他不會再任人宰割了。


    “你想死,可是我偏不讓你死。來人,將他打入臨淵閣,永遠受盡折磨和苦楚,生不如死。”火舞對他下了最後一道命令。


    嘴角揚起一絲弧度,這是他最後的底牌。


    連翼的腳下開始出現漩渦,整個地麵都開始出現坍塌。連翼將手中的劍插在地上,隨後艱難的站起了身。口中默念一段符文,隨後他腳下的漩渦迅速擴大,形成一段風障,很快將北海少司的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處。


    他的兄弟已死,他可以無所顧慮的施用禁術了。甚至於他的主人火舞,都不曾知道他在無數個暗夜裏默默鑽研禁術,甚至於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若真不是無路可走,他也不會最後動用禁術。


    這個禁術不靠施術者本身的法力,它靠的,是施術者全身的血液。咒術越厲害,施術者所要貢獻的鮮血越多。若是最後咒術還不曾停下來,便是要了施術者整個人的性命來抵。


    他才不管那麽多,他隻要北海少司盡數除去,他要讓天下再無北海少司。


    他的身體逐漸變得虛弱,屏障外麵的鵷雛在不斷敲打。因為他的法力逐漸變得虛弱,外麵的屏障也變得逐漸虛弱。可是他已經沒有回頭的道路了,明明隻差一步了。


    他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眼前開始發暈。這時候咒術已經開始反噬了,一陣漩渦開始衝他而來,他跪倒在地上,直到耳邊響起那道熟悉的聲音:“鸑鷟!”


    鵷雛最終打破了那道屏障,可是他不知道。眼前模糊一片,他快看不見了,最終回了一句:“鵷雛…”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他感覺被人扶起,輕輕喊了一句:“鵷雛…”勉強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的人並不是鵷雛,而是白虎。


    他開始慌神,咒術是一定要人抵命的。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卻發現鵷雛已經在那漩渦之中。


    他立刻站起來,卻又支撐不住很快倒了下去。他不能看著鵷雛替他送死,他絕對不能。他趴在地上,手伸向鵷雛的地方,想要觸摸,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他第一次感覺到無能為力,開始放生哭泣。


    身後的白虎已是落淚,她最後問了一句:“連翼,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她呢。”


    從他在北海少司涅槃成為連翼的時候,那時候她還隻是個年幼的白虎,受人欺負。他一涅槃,便是一個少年模樣,她跟在火舞的身後,看到了一身紫衣的他。


    那時候,她很害怕,害怕自己的寵愛會被他分走,便開始對他處處刁難。可是他不會聽她的,總以為她在玩笑,一隻手掌撫摸上她的發端,捏住她的小臉說道:“乖,別鬧了。”那時候的他,還很愛笑。


    她開始把他當成哥哥,對他的敵意也漸漸減少了,雖然按照年齡她比他大一些。她以為他和她會永遠呆在主人身邊,直到她看見他為了一隻冰鳳,不惜反抗主人。


    鳳凰可以涅槃重生,白虎不行。若是死了,那便是死了,不會再活著了。


    可是,為了你還能再笑一笑,即使死去又有什麽關係?鳳凰可以涅槃重生,可以有伴侶在一直等待,真好。如果你的願望是推翻北海少司,那麽,我也一樣。


    所以,從今往後,請你一直,好好活著,和你最愛的人一起,永遠,永遠。


    白虎最終跳進了那道漩渦,把鵷雛替換了出來。鵷雛從空中掉落,地上的連翼拚盡全力最終變為一隻紫色的鳳凰,接住了即將掉落的鵷雛。連翼將緊緊鵷雛抱在懷裏,鵷雛有些透不過氣了,便雙手想要推開連翼。可是鵷雛一睜眼,卻是看到了連翼的眼眸裏,眼淚正在他的眼眶中打轉。


    連翼他,也會哭嗎?她心裏突然有點暗暗的慶幸,雙手輕輕撫上連翼的雙頰,吧嗒在臉頰上親了一小口。連翼右手輕輕握住鵷雛的撫上他右頰的小手,感覺十分欣慰。


    連翼抬頭仰望,此時的天空已經歸於平靜,白虎大約也已經葬身這場風暴了。他輕輕閉上了雙眼,在心中默念:“謝謝你。”鵷雛有些關心的問道:“怎麽了?”他搖搖頭,凝望著遠方,一直沒有說話。


    或許從此這世上,再無北海少司了,更沒有那北海連翼了,有的,隻是那南海的鸑鷟。


    一對鳳凰在空中飛翔,最終盤桓於南海這片福澤之地。一隻紫色的鳳凰率先落地,化作一個紫衣少年,在地麵上張開雙手。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一個藍白色衣裝的女子便落在了他的懷中,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連翼…”話音剛落,他語氣嗔怪的說道:“記住了,我叫鸑鷟。”


    十指相扣,心有靈犀。少女一句淡淡的“嗯”字隨風而行,傳到了很遠很遠,直到再也聽不見為止。


    不記得又如何,那發自內心的熾熱情感,又會是假的嗎?那個真真切切回蕩在心中的名字,曾告訴我,我們一起比翼雙飛過。


    籃子裏的練實已經裝的很滿了,快要裝不下了,身後的鵷雛對著前麵還在采摘的鸑鷟說道:“鸑鷟,已經可以了,采的這麽多根本吃不完啊。”


    鸑鷟笑著回頭對後麵的鵷雛說道:“這個曾經推遲三百年的承諾現在還作數嗎?這三百年南海長出的練實恐怕已經不止這麽多了吧。如今我陪你將這南海的練實都采光好不好?”


    三百年前的承諾麽,是不是早就深深印刻在了你的心裏?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危險來臨之時,我們曾十指相扣,就注定未來心有靈犀,一點即通,無論如何,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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