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清親和的一問讓阿執有些無措。


    “啊?嗯。姑姑,你......原諒我了?”阿執坐在塌邊,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孩子,瞪著個大眼睛等著白子清開口。


    “沒有,想要我原諒你,先打得過我再說。”


    白子清似是玩笑道。


    阿執聽了這話就知道她不再生氣,糯糯道:“姑姑,你不生阿執的氣,那你是不是要趕我師父走啊?”


    阿執轉眼一想,即便白子清不生氣,藥不治豈不是要被她趕走了,又生惆悵。


    “對啊,被我從茅草屋趕走了。”白子清隨口回道。


    阿執沒有多想,不等白子清說完,連忙跳下床急匆匆跑出了門。


    白子清搖著頭歎息,心道這臭丫頭果然是我白子清的親侄女,連胳膊肘往外拐都學得這麽如出一轍。


    阿執剛跑出自己院子,隻見一位身著天藍色素衣的男子立在不遠處笑看著她,阿執晃了晃神,不敢相信這是曾經灰頭土臉,滿身汗臭的師父。藥不治朝阿執翩翩走來,深邃眼眸,文人樣貌,絲毫瞧不出先前的窮酸模樣。


    阿執心道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乞丐一搖身變成翩翩公子了,不過,這才配得上我白家人嘛。


    “丫頭,這麽快,就不認識了?”藥不治故意在阿執麵前擺弄自己這一身行頭。


    阿執朝藥不治走去,悄聲道,“老鬼,我姑姑這就被你拿下了?”


    “隻能說你姑姑不願再與我計較,雖然留下了我,卻不願與我多言。”藥不治哀歎道,卻難掩失而複得的高興。


    阿執見藥不治如此這般,思慮著,對於白子清和藥不治的曾經作為小輩她不便多問,但既然白子清因他受人詬病,那麽她也絕不能輕易饒過了這個人。


    阿執陡然冷臉,突轉話鋒,低聲道:“藥不治,今日我給你留句話,你是我師父,可白子清那是我親姑姑,此後如若讓我得知你在做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我白婉兒第一個要你的命。”


    或許未經世事,這個不過十六歲的小姑娘才會如此大放言辭,她不畏人言,不畏生死,隻畏失去。


    藥不治了解阿執,她唯有認真說話時才會負手而立,這也是這麽久以來,他與阿執朝夕相伴所看明白的。


    他含笑點頭,不失端方。


    這些時日,冥山道觀很是安逸。


    阿執一有空便下山去給村民診治,藥不治留在道觀中為阿執備藥,白子清也沒有反對阿執治病救人,隻是像是與藥不治作對般不停地督促阿執練劍,鬆翠亦如往日一樣打理觀中的一切瑣碎事務不再為往事所擾,四個人和和美美地度過了這些許時日。


    可不知,所有的事情都從這一天悄然開始了。


    晌午,阿執正在自己院中搗藥,卻見天上飛落一隻大黑鳥,落腳於院中青鬆上。


    由於冥山白霧彌漫,很少有飛禽走獸闖入道觀之中,阿執注視那鳥良久,看著它落於青鬆稍矮的樹枝上,除了那藍色的眼睛偶然眨巴幾下,身子竟一動不動。


    等到阿執收拾完藥材,那鳥依然在院中樹梢上一動不動。阿執好奇著順手從地上撿起塊小石子向那大黑鳥砸去,那大黑鳥甚是機敏忽閃著翅膀竟躲過了。阿執心下一樂,爬上樹將那鳥從樹上輕輕捉下,那鳥依舊一動不動。


    “若不是我將你親自捉下來,我還以為你是個死鳥呢。”


    阿執隨口一言,那大黑鳥像是聽懂了她在說自己的不好,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阿執覺得這大黑鳥甚是稀奇,便將那大黑鳥抱回屋裏,放在桌子上準備玩耍一番。就在這時,大黑鳥歪了歪腦袋自己啄下腳上被人卷綁在腿上的信遞給阿執,阿執一怔,打量一番,小心接過那信:


    張遠柏之婦卒。


    阿執未曾聽說過張遠柏這人,那麽這信定是給白子清的。阿執也沒再多想,抱起大黑鳥就朝門外跑去。


    白子清正和藥不治在院中品茶,兩人雖然也沒多少話,卻很是祥和,像極了多年的老夫妻。


    “姑姑......”“噠噠......”


    青石板傳來的腳步聲和那熟悉的呼喊,白子清就算不看過去亦是知道阿執又起了玩心,她轉頭瞥向院外,隻見阿執懷抱一黑物跑來。


    片刻......


    “她竟然抱著蒼穹!”


    白子清猛然看清阿執懷中之物,不失儀容大吼道。


    隻聽“噗”一聲,藥不治被白子清突然的反應嚇到,茶水從嘴裏如瀑布般噴出,沒一會卻又反應過來。


    “何物?蒼穹?雲巔峰可以日躍幾千裏的蒼穹鳥?!”


    藥不治對著白子清驚歎道。


    阿執不知所以跑到白子清麵前連忙交上手中的信。


    白子清卻顧不上接住信,厲聲道:“把它給我放了,這也是你能抱的?”


    阿執立馬鬆手,蒼穹鳥一躍飛向旁邊的屋簷上,落腳後又是一動不動。


    白子清接過阿執手中的信,一瞬臉色蒼白。


    “何事?”藥不治見白子清臉色微變,輕聲問道。


    “郭瑜不在了。”


    輕聲的幾個字,卻讓白子清如被抽取魂魄一般,她攤坐下,片刻不言。


    藥不治亦是眉間一擰,兩人均不再多說什麽。


    阿執一直盯著蒼穹鳥,正盤算著怎麽留下這隻鳥,隻覺身後悄然無聲,很是自覺得準備轉身走開,怕擾了白子清。


    “阿執,明日......你回尚河鎮去吧。”


    白子清忍不住的哽咽讓阿執不知所措。


    “為何?”阿執以為白子清在跟自己賭氣,努這個嘴,喃喃道。


    “張夫人過世,你隨兄長去吊唁吧。”


    白子清不願再讓阿執看見她哭泣的樣子,背身說道。


    阿執見白子清神色感傷,沒有再多問,應了聲便離開了。


    藥不治早些年也是識得郭瑜,自知郭瑜與白子清之間關係,多說無益,他一邊輕撫白子清的背,一邊感歎人世不公。


    “她與我是多年摯友,我是想去探望的,可她卻未等到。”


    白子清雖是傷心,但也很快換回了心緒,低聲道。


    藥不治心頭一緊,扶手摟過白子清,這是他回到道觀之後第一次抱住她,此刻隻想盡力安撫,無做他想,摯友病逝對她來說畢竟是很難揮去的一個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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