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後,成州百裏銀裝素裹,路上趕往南邊的路人更是身著棉服步履蹣跚的往南走,多數的有錢人哪裏會和尋常人一般每到冬日就會和大雁一樣往南走,足夠的金錢就會有足夠的炭火,成州冬日不比其他地界,它的冬更多的是刺骨,今年亦不例外。


    一輛馬車吱吱呀呀不停往北方行使,接連數日已經沒有歇下過腳步,而此一行唯有三人,其中一人便是消失了多日的張潼玉。


    “少閣主,我們還是尋找一家村戶取些暖和的衣裳吧,再這樣下去,你的身子就熬不住了。”


    馬車上說話的人正是潼玉的手下程烈。


    看著潼玉日漸消瘦,身上血痕斑斑卻從不曾停下來去處理傷口,程烈多次勸說得到的也始終是一句,“別再說了,晚了就真的晚了。”


    程烈不似天影時常跟隨潼玉走南闖北,他是東溪鎮張遠柏的心腹,自從張府慘遭禍事他為了護住張家的後人隻得跟在潼玉身邊日夜守護,潼玉又何嚐不知道他的忠心,也正是因為知道程烈是個怎樣的人,潼玉也才放心讓他跟隨著自己,成為自己的左右手。


    這一路趕來,好不容易從鶴聲手下逃脫,心裏記掛的卻始終是清羽幫最後的一支獨脈。


    “程烈,還有多遠?”


    潼玉的左手時時不忘護住自己的右手手腕,他的臉上、脖子上、手上皆是大大小小的暈青和血痕,有的是在東溪鎮就受的傷,有的是在遇見鶴聲之後新添的,可是他就好像不曾看見自己的傷口一般,在他看來這些傷口都不止於讓他感受到疼痛,他的疼痛隻會在心上。


    程烈看了看窗外,老實說道:“還有不到兩個時辰就要天黑了,若是成州沒有下雪或許還能趕得到。”


    潼玉似是沒有了力氣,靠著角落閉眼點了點頭,那稀亂的發絲隻會讓曾經風光無限的清朗臉龐顯得滄桑,他實在是累極了,片刻的歇息也能讓他再次為清羽幫搏上一搏。


    厚厚的布簾外駕著馬車的人正是秦陰,他細耳聽著背後兩人的一舉一動,他從不插手江湖上任何與他無關的恩恩怨怨,可是張潼玉的為人他清楚,願意救他也不光是因為卷宗,道義也還是有的。


    天色漸暗,成州的城樓就在眼前了,越是如此寧靜就越是有蹊蹺在裏麵,潼玉親身經曆了張家和白家,這熟悉的詭異感就在此時突然而來,他靜靜閉著眼睛努力讓自己的心態趨於平靜,聽著秦陰拉著一個過路人輕口問道。


    “哎,小哥,這成州最近可有什麽異聞?”


    路人似是被秦陰這個大高頭驚到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道:“沒......沒有啊。”


    秦陰見路人道不明個所以也隻好作罷,趕著馬車就往曲府去了。


    潼玉似是感受到了秦陰的去向,厲聲製止道:“秦大哥,不可!”


    秦陰自知魯莽又換了一個方向繼續前行,“你也不必過於謹慎,照我說那些人不一定就能趕在咱們前頭,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先去替你看看。”


    秦陰年近不惑,流浪江湖幾十年早已看淡了生死,他猜到潼玉製止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所以他願意聽從,隻是對於他這一個隻身闖蕩又與鶴聲沒有梁子的人來說,他親自前去或許更加妥當。


    不等潼玉回應,程烈就已經感受到馬車停了下來,他掀開一看果然不見秦陰,而此時潼玉已經有了一番打算。


    深夜,曲府不遠的一處荒舍中潼玉眺望著不遠處的曲家院落,他想到的唯有阿執看到白家被滅時的痛苦和不久之後阿執見到他的埋怨。


    潼玉不敢再想,這一切必須盡早結束,鶴聲必須死!


    沒有多久,秦陰跟著離開時馬車的去向找到了潼玉,看著秦陰依舊平靜的神色,潼玉暗自歎了聲氣,還好,不算晚。


    “曲府燈火通明,他們應該還沒有來。”


    秦陰裹著自己的毛披風蹲坐在火堆旁取暖,似是淡定可又警醒的時不時看著屋外。


    潼玉頷首依舊望著曲家,“多謝。”


    秦陰朗聲一笑,望著程烈一手指著潼玉後背說道:“你家主子就是太講理才會讓人欺負。”


    程烈看著潼玉落寞背影,隻覺心中百般心疼。


    “消息可有寄出去?”


    潼玉沒有回頭,誰都不知他此時的無助,程烈連聲肯定道:“是,流聲已經回來了。”


    那肯定的話就像是給垂死之人的最後一口氣。


    秦陰接話問道:“曲家乃忠烈之後,曲昭一個小小女子,她的分量隻怕動搖不了曲氏族人的心。”


    潼玉哪裏能不知這些,隻是他不願再看見那些無辜的人因為這些權謀紛爭而慘死,曲衣雪的後人即便散落四方,可依舊是朝廷戍守北疆的最後力量,他隻是想要賭一把,隻有這樣曲氏才能保得住,清羽幫也不會因此而落敗。


    潼玉沒有直言也沒有回身,隻是輕聲說了句:“程烈,你去南邊那戶人家看一看。”


    程烈沒有遲疑帶著自己的佩刀就往外走去,潼玉雙手不停冒汗,若是在天亮之後曲家依舊如現在這般無人應答,之後鶴聲的人一到,那麽後果可想而知。


    “你就沒有想要帶走他們?”


    潼玉以為秦陰在問曲昭,歎了口氣,悠悠回道:“並非是我,若是他們想要走,幾天前就該走了......”


    “我是說白興昌。”


    潼玉猛然心驚,若是張家的慘滅是他心口的一把刀,隨時讓他自爆最後的防線,那麽白家別滅就像是一根繞在他脖子上了繩子,而拽著那根繩子的人就是阿執,他的窒息,他的無奈都是一廂情願,隻願阿執能不要那麽怪他。


    潼玉沒有著急回答,也沒有為自己辯解,他做到秦陰身旁伸著一隻左手烤著火,“你見過他嗎?”


    秦陰原還帶有些許不願置信,可看著潼玉滿麵含霜,他還是打消了自己那惡俗的念頭,“十幾年前有過一麵之緣,‘劍聖’,名不虛傳。”


    潼玉輕輕一笑,不知為何他的心猛然間疼了一下,他下意識用右手捂住心口,這一幕恰好落在秦陰眼裏。


    “你怎麽了?手不疼了?”


    說著不由自主瞟了眼潼玉放在心口處的右手,那青黑的手腕已經腫脹地有一寸高,秦陰很是嫌棄的扯過那隻手,一邊輕輕為潼玉細細揉搓,一邊脫口嘟囔著:“你們這些年輕人,闖蕩了這麽些年,難不成一個小小的脫臼都搞不定?!”


    說罷,兩手同時握著潼玉的胳膊猛地一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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