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我打傷的,和雀瑤沒有關係。不要動她!”伶兒道。


    眾人怕事,紛紛朝後退去,隻剩幾人好奇心重,不時抬頭觀望。


    溫尚宮朝伶兒斜眼一瞥,冷笑道:“既然你自己承認了。今日正好,算上私逃出宮,罪加一等,你二人一個也別想跑!”


    雀瑤上前,緩緩跪下,伸手探到尚宮的裙角,緊緊拽住。


    “尚宮,我求求你,不要取奴婢的性命。奴婢懷了太子殿下的孩子,求求……”


    “又在這裏胡言亂語了!看來上次吃的苦頭還不夠!”溫尚宮臉色突變,轉手又是一巴掌,下手比先前更重,雀瑤側身伏地,隻覺臉上一陣麻木,久久未緩過勁來。


    伶兒忍不住想上前,卻被桂嬤嬤伸手攔住。


    身後議論漸多,誰也未料到這姑娘腹中竟是皇家血脈。


    溫尚宮看向眾人,喝道:“我看是誰在多嘴?是誰不要命?”


    議論聲立刻止住了。


    溫尚宮轉向雀瑤,厲色道:“那日娘娘與你說得很清楚了。如今殿下人在通州,太子府又無人認得你。再說你身在琉璃歌舞坊,如何能與殿下親近?竟還拿這腹中孽種狡辯,簡直是不要臉!”


    “尚宮,奴婢所言句句屬實,絕無……”


    “無恥賤婢,還敢輕言!”溫尚宮氣得不輕,當即下令:“來人,給我拖下去。”


    自溫尚宮身後站出四五位太監,手腳麻利挾住雀瑤,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住手!”


    溫尚宮定睛一察,才見是伶兒掙開桂嬤嬤,又站了出來。


    “尚宮剛剛口口聲聲說我二人有罪,難道尚宮加害皇孫就沒有罪嗎?”伶兒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擲地有聲。


    轉而望向四周,又道:“各位給評評理,尚宮不察真相就要置這位姑娘於死地,若她腹中真是皇孫,尚宮該當如何?”


    “你怎就知道我不察真相,這孩子本就不是殿下的。”溫尚宮辯解道,許是被她的氣勢嚇到,話竟說得有些抖,“大家不要聽此人妖言惑眾。若她腹內真是皇嗣,皇後娘娘定會保她們母子平安……”


    伶兒立即回道:“那不如就等到殿下回城。這孩子到底是不是殿下的,你我說了不算,皇後娘娘說了也不算,要殿下自己來認才是。”


    說罷望了一眼雀瑤,又問:“如何?”


    溫尚宮霎時臉色鐵青,一會兒的工夫已是滿頭虛汗。


    雀瑤腹中的孩子是不是皇孫她的確不知道,可皇後娘娘金口玉言她卻不得不從。


    雀瑤是琉璃人,又是歌姬,出身低微,就算懷了皇孫,讓她們母子入宮也是傷風敗俗之事,唯有此時斬草除根,防患於未然。


    “皇嗣之事,豈容你個賤婢多嘴!”溫尚宮避重就輕,伸手指著伶兒,“趕緊這個賤婢也給我抓起來!”


    擒住雀瑤的四五人一齊看向伶兒,隻與她淩厲目光交視片刻,便不自覺有些懼怕。幾人猶豫,一時都不敢上前來。


    “愣著幹什麽?”溫尚宮不解,伸出的手也有些顫抖了。


    那幾個太監互相看了看,一齊低下頭。


    要說起來也怨不得他們。


    不巧這幾人昨夜隨李秋彤前往屍苑,目睹了李秋彤被伶兒致傷的慘狀,至今心有餘悸。


    溫尚宮見自己下令卻無人執行,心裏更堵得慌,隻好又朝身後道:“你們都去!”


    霎時間,自溫尚宮身後又站出來十幾個太監,一起朝伶兒撲去。


    一人衝在最前,張開雙手,眼見要抓住伶兒胳膊,誰知伶兒反手一擒,先將他的手腕擰得生疼。


    那小太監隻覺手腕被鐵塊夾住一般,完全動彈不得。


    伶兒毫不猶豫,順勢將手一反,頓時痛得他仰天哀嚎,直呼救命。


    這一下,也不知是傷了筋骨還是皮肉之痛,總之聽那叫聲,似是傷得不輕。


    其餘的太監們一見這場麵,再不敢冒失,各自立在原地。


    “你要做什麽?”溫尚宮有些怕了,不自覺後退幾步,手指著她,“你……竟敢在宮中動武!”


    “伶兒無心傷人,隻求尚宮放我們出宮!”


    說罷,伶兒將臂一彎,勾住那小太監的下頜,將他的脖子死死勒住,空出的一手朝雀瑤伸過去,示意她跟緊自己。


    二人一前一後,慢慢朝身後崇華門退去。


    “快!”溫尚宮又急又氣,小聲朝旁吩咐道:“快去通知魯一將軍,叫禁軍來,宮婢會武,這還得了?”


    溫尚宮身旁幾名女婢聽罷,立刻小跑著朝後去了。


    過不多時,伶兒已朝崇華門退出一半距離。


    忽然,一團黑影烏壓壓自地麵延伸而來,直到將伶兒完全蓋住。


    伶兒回頭,麵前不知自何處多出了一堵“牆”。


    她驟然停下,費力地昂起脖子,才見一匹高頭大馬攔住了去路。


    馬上一人,身著鎧甲,手執長槍,腰似水桶,麵若圓盆,雙目銅鈴一般,白發白須,神采奕奕。


    原來是個老爺子!


    能大搖大擺騎著馬進宮的老爺子,絕非等閑之輩!


    伶兒想到此,急忙將雀瑤擋到身後。


    “你以為有本事擒住一人,就能出宮了?”老爺子於馬上喝到。


    隻見他單手自腰中拔出劍來,利落擲劍而出,那劍不偏不倚,剛剛好切中伶兒右肩一角。


    伶兒一時疼痛,手便鬆了。


    小太監驚魂未定,撒腿便跑,再想追回,已來不及。


    伶兒握住插於右肩的劍,咬咬牙,驀地拔出,又以手按住傷口。


    “伶兒,你沒事吧!”雀瑤隻看到鮮血自她肩頭流出,慢慢自衣上擴開,而她臉上,除了多出些汗,卻無半點難忍之色。


    溫尚宮趁機,急忙帶人走上前來,神氣道:“大將軍,千萬不能將她們放了。”


    伶兒機靈朝上一望,想想尚宮所言,再想想昔日在掖庭所聽的消息,看來眼前這老爺子就是禁軍統領魯一將軍了。


    傳聞此人的武功極高,又喜歡收徒,徒弟遍布海宮各處。自創的一套萬陽掌,早已稱不上是武功秘籍,而幾乎成了街頭混混都略知一二的必備防身之術。


    不想溫尚宮竟請了魯一將軍幫忙,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伶兒,不要管我,快走吧!你母親的病要緊。”雀瑤靠近伶兒,低聲道。


    伶兒搖搖頭,問題根本不在此。便是沒有雀瑤,眼下情況也不樂觀。自己那點自掖庭打架練的功夫,對付幾個不會武的小太監綽綽有餘,可對訓練有素的禁軍卻是毫無勝算。


    “不關你的事,要走一起走。”伶兒隻道。


    桂嬤嬤也氣喘籲籲趕上來,急著勸道:“好丫頭,快認錯啊!”


    伶兒看看桂嬤嬤,又看看溫尚宮,最後直視著魯一,跪下行禮,這才道:“將軍恕罪,奴婢為母求藥,不得不出宮。還望將軍網開一麵,寬限幾日,待伶兒拿到藥,救了母親,甘願回宮領罰。”


    “什麽樣的重病要出宮求藥?若你母親平日心思純良、品行端正,上書陛下求情,請太醫瞧病不是方便得多?”魯一將軍近而又問。


    未等伶兒說話,桂嬤嬤先慌張應道:“不勞將軍掛心,她母親所得的怪病甚是稀奇,恐會過人呐!叫太醫來多有不妥。”


    旁人不知,桂嬤嬤卻最清楚不能讓太醫來的道理。不止太醫,但凡掖庭以外任何人見到伶兒母親,這母女倆便多一分危險。


    “將軍,宮中尊卑有別,從未有過掖庭罪婢求醫的先例。”溫尚宮一邊補充,一邊蔑視地朝伶兒看去。那眼神居高臨下,很是威風。


    伶兒早已心懷不忿,卻並不想再與她爭執,多說無益。倒是眼前這個魯一將軍,像是個明理人。


    伶兒看向魯一,又道:“將軍親眼所見,尚宮和嬤嬤皆不曾替奴婢想辦法。可奴婢母親的病又十分凶險……奴婢自小與母親長大,隻有母親這一個親人……將軍,您也是為人父母,也有自己的孩子,怎會不懂奴婢所言?”


    “放肆!”溫尚宮剛想再說,卻瞧見魯一一個揮手製止。


    魯一捋了捋胡須,細細思索伶兒所言,神色不知不覺柔緩了許多,手中的長槍也一下子失了戾氣。


    魯一扔槍下馬,插著腰走上前來,親自拉伶兒起來,滿目期許。


    “你能有如此孝心,理應嘉獎,若你信得過我,便由我去稟報陛下,許你出宮,如何?”


    伶兒昂起頭,終於舒了口氣,心中更是感激不盡。


    “將軍,萬萬不可!”桂嬤嬤卻忽然跪下,連磕了幾個頭。


    “為何不可?”伶兒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桂嬤嬤低下頭,實在是有苦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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