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了半肚子魚湯,李雄海晚上睡得不好,老起來撒尿。


    他還沒有完全適應自己這具青春有活力的胴體,現在的膀胱充滿彈性,現在的腰子也火力熊熊,他咬咬牙其實能憋的住。


    但他成為李總後憋不住,而且養成了心理暗示,感覺有尿意後就得去上廁所,畢竟網上都說了,腎內科醫生不希望你憋尿,口腔科醫生不希望你用牙齒開瓶蓋,後勤醫生不希望你握緊錢袋。


    每次起來撒尿都是一次痛苦的經曆,他住的是公社倉庫,床頭放著驢具、鐵鍁、鋤頭,床尾是地膜、水管、水泵,再遠一點還有一袋袋尿素化肥。


    空氣中彌漫的是肥料、農藥混合的味道,耳朵裏聽到的是比發情蛤蟆叫聲還囂張的呼嚕聲:“咕嘎咕嘎咕嘎!”“哼-嗯嗯嗯!哼-嗯嗯嗯!”


    偶爾呼嚕聲會停一下,這時候李雄海來不及慶幸,磨牙聲又響了,偶爾還夾雜著放屁聲……


    這怎麽睡覺?


    但這就是倉庫的環境,裏麵住的三個人除了他還有一個憨大漢木楞子和一位孤寡老人壽星爺。


    木楞子小時候生病治療不及時導致燒壞了腦子,壽星爺是真的長壽,今年至少一百歲,具體一百是一百一還是一百二沒人說得清,能說得清的早死了。


    反正他自己還記得光緒小皇帝坐龍椅那年村裏地主請全村人吃飯,他吃了生平第一根雞腿。


    根據曆史書記載,光緒帝登基於1875年。


    倉庫沒有廁所,他要上廁所還得去臨近人家設在屋外的旱廁,最短距離二百米。


    晚上天還下著雨,按理說孩子不講究,去屋後撒尿就行。


    可偏偏李總是講究人,雖說他住的是倉庫,但正所謂隻要心中有沙隨地都是馬爾代夫,他不能在這裏亂來——狗都不在窩裏尿,於是他去了倉庫前麵一戶人家的牆頭尿了一泡。


    這時候他就格外懷念自己的家,那個院子裏放著水桶會被雨水敲打出咚咚咚響聲的家。


    那是他父母留給他的家,隻是暫時不屬於他,讓人占了。


    前世他就是個普通孩子沒有本事奪回來,等到他有本事了房子早被拆遷了。


    這輩子不一樣,他肯定會把爹娘留下的老宅給奪回來。


    神擋殺神!


    狗擋殺狗,除非敲可愛!


    小雨淅淅瀝瀝下了大半個晚上,李雄海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然後做夢了。


    他夢見自己在董事會上罵人,公司前兩年投資了一部由頂級流量小生主演的科幻大片,本以為能賺上一筆,結果上映後竟然票房撲街到八十年代,都沒有這年頭上映的《少林寺》的票房高!


    就在他罵的腰子都要崩了的時候,耳邊聽見有人喊:“海哥海哥,上學呀。”


    迷迷糊糊醒轉過來,他心有餘悸的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還好還好,隻是個夢,應該沒有賠的那麽慘。


    隨即他看清了倉庫的環境,然後默默的爬了起來:愛賠不賠,不關老子卵事,老子現在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壽星爺也醒來了,老人覺少,他正躺在木板床上美滋滋的抽老旱煙,滿屋子都是煙味,於是倉庫的味道又變了。


    這是老壽星的習慣,早上睡醒三袋煙,晚上睡前也是三袋煙。


    他滿懷敬畏的給老壽星問好,經曆了前世醫院裏的各種折騰後,他對老壽星的基因充滿向往。


    聽了他的問候,老壽星慢悠悠的說道:“今天起的晚呀,海娃,我讓木楞子給你從食堂要出兩口幹糧,你就這麽對付對付吧。”


    李雄海給老壽星鞠躬:“謝謝壽星爺。”


    這兩口幹糧真就兩口,隻是半個窩窩頭。


    沒辦法,大集體日子不好過,壯勞力早上也吃不飽。


    他這樣不上工的學生按理說是沒有早飯的,隻是李福海有文化,知道上學不吃東西腦子轉不動,特批讓他能跟著吃點。


    嚼著幹巴巴的窩窩頭,李雄海匯合李抗洪後往學校走。


    雨又下了一夜後終於停了,太陽還沒出來,海霧漂上了岸,十米之外難覓人影。


    李雄海剛穿回來,對童年時代還有些陌生,東張西望的想盡快融入新環境。


    李抗洪提醒道:“海哥你抬著頭看哈?低頭看腳下,別滑倒咧。”


    李雄海隨意道:“嗯,既要腳踏大地,也要仰望星空。”


    說完他反應過來,自己這話不合時代:“我說的話是不是經常讓你滿頭霧水?”


    李抗洪抹了把頭發說道:“沒有,就發梢有霧水,今天霧真大,所以海哥你小心滑倒。”


    走在泥濘的土道上確實得很小心,現在滑倒可不是一身泥那麽簡單。


    這年頭農村見不著車,挨家挨戶養的是牛羊豬驢騾子,滿大街竄的是狗,所以泥水裏成分豐富,味道騷臭。


    他們穿過村口眼看就到學校了,真有人呱唧一下子滑倒在地上並摔進路邊排水溝。


    李抗洪趕緊往前跑:“走,去幫忙!”


    溝裏人看起來摔的不輕,這是個老人,他帶著一頂黃色巴拿馬帽,身上穿著灰格子西裝,腳上是皮鞋,手裏還捏著一根文明棍,跟這年頭的農村格格不入。


    李抗洪便懷疑起來,他小聲問:“海哥這大爺怎麽穿這樣?是不是敵特?”


    李雄海沒理他,這個場景——有點熟悉啊。


    他很快記了起來,這一幕前世發生過,兩人曾經扶起過一位摔倒的華僑老人,老人回國探親但遭受冷遇,傷心之下早早想返城結果摔倒了。


    記憶從未逝去,隻是隱藏在腦海深處,它像一團亂毛線,找到線頭便能捋起來。


    後麵老人應該扭到了腳腕,他請兩人送他去鄉上等車,但前世李雄海是個乖乖學生,一心想上學,怕耽誤上課就沒去,是李抗洪勉為其難把他送去了。


    重頭戲在這裏:老先生給了李抗洪二十塊獎金,但李抗洪不敢收,他怕是特務的收買錢,回來就交給了校長,校長還在升旗儀式上表揚他來著。


    這輩子情況必須要變,李雄海給自己訂了個小目標,比如先賺他個二十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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