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周六,深夜,張梅已經睡了,張榕失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起身要去上廁所的時候,剛剛打開房門就隱約聽見了旁邊房間裏李文惠的說話聲,“……你不是說昨天把錢打過來?……女兒也是你的女兒……”張榕輕輕地關上門回了房間,更加睡不著了。她不知道他們離婚時怎麽約定的,她和張梅還不到18周歲,張宗利出軌是過錯方,撫養費應該要給的吧。李文惠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也從不低三下四求人,她問張宗利要的錢隻可能是張宗勝應該給的撫養費。如果不是經濟上真的有困難,李文惠肯定不會給張宗利打電話要這筆錢,而現在張宗利不想給撫養費。張榕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以前張宗利就多次揚言沒錢供她上學,認為她是多餘的,前世她已經親眼見過張宗利的絕情,張宗利做出多麽過分的事她都不會覺得驚訝。


    張榕沒有告訴張梅這件事,可張梅向來比她聰明,隻怕已經想到這些了。


    張榕打算在暑假打工賺錢,張梅表示支持。張梅陪著張榕在附近幾條街轉了一遍,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張榕有些氣餒,張梅不以為然,“姐,你別忘了你現在還是高中生,找份暑假工的工作哪有那麽容易?再繼續看看吧,沒有合適的就算了,我們再想辦法。”


    張梅很快又說起別的話題,“奶茶店的那個小男生很帥啊,很有明星範啊。”張榕撇了撇嘴,有些無語,張梅問張榕,“你覺得他的顏值怎麽樣?是不是你的菜?”張榕說:“你現在是13歲,你說的那個小男生可不比你小。”張梅差點翻個白眼,“你抓錯重點了啊,你平時做閱讀理解是不是也這樣,語文老師沒罵你?”張榕懶得回話。張梅像是想到了什麽,目光裏充滿了狡黠和探究,“你是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了啊?”張榕果斷否認,“別胡說八道。”張榕又問:“那就是有喜歡的人了?”張榕有些心虛,趕緊轉移話題,“你別整天腦補這麽多亂七八糟的,在說找工作的事呢。”張梅並沒有追問下去,她自顧自的說著,“少女情懷很正常嘛,你要是有了男朋友也不用瞞著我,我不會告狀的。”張榕倒是有了些許的好奇心,她也用探究的眼神盯著張梅,“那你呢?你有沒有男朋友?有沒有喜歡的人?”張梅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說:“我去哪裏找男朋友?學校裏那些同學?算了吧,我這顆二十多歲的心可不會喜歡那些小屁孩。以前我就懷疑,我可能沒有少女情懷這種東西,說不定是投錯了胎、生錯了性別,看著順眼的男同學我隻想和他們結拜當兄弟。”


    張榕在心裏無聲地歎氣,她好像早已忘了自己是活了快三十年的成熟女人,在學校裏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和同學們有年齡差,很多同學比她更加成熟穩重,她對學校裏的年輕老師或是其他成熟男性都沒有任何關於愛情的想法,她再次喜歡上了曾經少女時期暗戀的那個少年,再次把這份喜歡放在心底,不敢接近,不敢妄想,愛情對她來說太過遙遠,她不敢奢望。


    變故總是突如其來,暑假剛剛過了不到十天,張榕接到小姨李文娟打來的電話,李文娟說李文惠進了醫院急診要手術,現在情況不明,讓張榕和張梅趕緊過去。姐妹倆到醫院時手術還沒結束,李文娟站在手術室外一臉焦急的等待,看到姐妹倆來了,李文娟說了李文惠的情況,急性胃穿孔,並發腹膜炎。李文惠這幾天去了李文娟上班的製衣廠打零工,製衣廠在李家鎮,李文惠每天早出晚歸來回奔波。李文惠幾年前就有胃潰瘍,經常胃痛。張榕不了解胃穿孔、腹膜炎具體是怎樣,但李文惠進了急診做手術,情況一定是很嚴重。想到前世李文惠因胃癌去世,張榕心裏徹底慌了。


    李文惠手術後還要住院繼續治療,張榕和張梅輪流在醫院照顧李文惠,李文娟也經常過來幫忙。


    李文惠自從離婚後就變得寡言少語,這次生病她更是眉頭緊鎖,心情沉重。姐妹倆都在的時候,張梅會說很多話讓李文惠寬心,比如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手術費和住院的費用李文娟已經付了,還另外給了她們三千塊錢,她們母女三人不會沒飯吃的;比如她們倆把家裏收拾得挺好,沒有髒和亂,兩人都有自覺學習,李文惠隻管好好養病,不用擔心她們。李文惠聽了心情也會好一些。


    張梅不在的時候,張榕和李文惠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的。從前李文惠不是聒噪的人,也常常囑咐張榕好好學習、注意天氣,張榕每次都簡單地應答,現在,李文惠終日沉默不語,張榕覺得很不習慣,她不會像張梅那樣,說些好聽的話讓李文惠開心,其實她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這天晚上張梅走後,病房裏另外的病人和家屬有的在小聲說話,有的已經準備睡覺。張榕拉上了床邊的簾子,兩人麵對麵坐著,都不說話,氣氛有些沉悶。


    張榕這幾天一直有個想法,她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了出來:“媽,我想退學。”


    李文惠聽到張榕的話,眉頭又皺起來了,她看著張榕,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為什麽想退學?”


    張榕頓了一下,低著頭緩慢地說:“媽,醫生說你身體抵抗力太差了,至少要休養幾個月,不能再過度勞累了……我知道家裏現在沒錢供我和張梅上學了……張梅學習比我好,以後也會比我更好……我現在學習越來越累,看書根本看不進去……媽,我不是小孩子了,這個家你不用一個人承擔。”


    李文惠沒想到張榕會說這樣的話。在李文惠的記憶裏,張榕從小就像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倔強執拗,把張宗利視若仇敵,對她和張梅也不親近。她有時候覺得張榕太不懂事,隻顧自己的感受,這樣自私自傲的性格,以後恐怕很難融入社會。現在看來,張榕並不是自私自傲,張榕可能隻是不善表達,不會說好聽的話噓寒問暖,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來表達出自己的關心。


    李文惠想到這裏,心裏像是被刀狠狠地捅了一下,她的兩個女兒,一個孤僻寡言,一個冷漠疏離,她有時候會覺得這兩個女兒不夠好,不如別人家的孩子可愛懂事,可是她們明明就是最好的孩子啊,她不該拿她們跟別人家的孩子比。她現在不能給兩個女兒一個好的、完整的家庭,經濟上也給不了她們好的生活條件,離婚搬家換工作、工作的勞累、錢財的緊缺、長期的病痛、突然的病倒,連續不斷的挫折,這段時間她已經快要撐不下去,她甚至多次想對著兩個女兒發脾氣,想質問她們為什麽要讓她這麽操心,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為她們操心了。幸好她還有理智,沒有對女兒莫名發火,畢竟她們沒有做錯什麽,父母的離婚和生活環境的改變沒有讓她們變得叛逆,她們一如往常的學習和生活。她以為兩個女兒沒有受到很大影響,張榕本來就一直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張梅冷靜得好像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她忽略了她們的性格,張榕生性敏感、心思重,張梅聰明、看破不說破。兩個女兒怎麽會不知道她的艱辛,張梅之前滔滔不絕地安慰她,張榕現在說這個家她不用一個人承擔,她們都已經不知不覺就長大了,她卻還以為她們不夠懂事,對她們有諸多的不滿意,李文惠想到這些,心裏很難受,心頭翻江倒海湧上來的愧疚快要讓她窒息。


    李文惠許久沒有回應,張榕以為李文惠因為她的話生氣了,抬起頭去看李文惠,看到了李文惠縹緲憂傷的眼神和淚水漣漣的臉。李文惠在離婚之後,生活的艱難和身體的病痛都沒有讓她哭過,張榕的一句話卻讓她眼淚直流。一直以來,李文惠在張榕心裏就像超人,沒有什麽能打敗擊垮李文惠,李文惠總是能平靜又迅捷地處理好各種問題。離婚後李文惠也沒有被擊垮,她還是張榕心裏的超人,她迅速的解決好母女三人的衣食住行各個方麵,沒有讓張榕和張梅因為父母離婚而流離失所、無人疼愛。張榕看著眼前麵容憔悴慘白、身形消瘦的李文惠,更加確定了自己內心的抉擇,超人也是需要休息的,現在李文惠累了,就讓她成為超人的幫手吧,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她對未來依舊感到迷茫不知所措,可她想做些什麽,她想和李文惠一起支撐起她們母女三人的家。


    張榕努力地回想張梅經常安慰她的話,想說些什麽安慰李文惠,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上前伸手抱住了李文惠,把頭埋在李文惠懷裏。張榕知道李文惠是不願自己看到她脆弱的一麵的。李文惠也沒有說話,抬起手抱住張榕。這個擁抱讓張榕的心也變得柔軟,她內心那層堅硬的殼瞬間四分五裂,焦躁不安的內心深處得到溫暖後終於滿足。張榕再也控製不住洶湧而來的淚水,靠在李文惠的懷裏靜靜地流淚。


    過了一會,李文惠無奈的說:“你好好考慮清楚,你學習成績好,退學了太可惜。錢的事我再想辦法……”張榕開口打斷了李文惠的話,“媽,我已經想好了。”李文惠也在堅持,“還是先把高中讀完再說吧。”張榕猶豫了一陣,“會考成績全部及格了就能拿畢業證……高三開學就要交學費,還有……我想現在就工作賺錢,高三不上了。”張榕也不是很了解,支支吾吾說了幾句。李文惠沒再多勸,說等她出院了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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