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啟帝本想解除對祝賢妃母子和趙燕然夫妻的懲戒,卻在收到太子一份份認認真真的奏折後又作罷了。


    太子趙燕韜此次出巡非但沒有一絲懈怠,反而表現得超乎他想象。涉及到民政軍政的事無巨細都會上報,同時還會附上自己的處置意見,有的他視情況先斬後奏,也會在事後如實稟明。承啟帝半點錯都挑不出來。非要說的話,就是每次送奏折進京,都會順帶一份氣死他不償命的“家書”。


    今天就更厲害了,說有些人心安理得的當著龍子鳳孫,享受著尋常百姓可望不可及的榮華,不感恩戴德就算了,還巴巴的想謀朝篡位,根本沒有把父皇放在眼裏,把他這個儲君放在眼裏,把天下蒼生放在眼裏。還說承啟帝這麽多兒子,隻有他一個在為父皇分憂,為大越江山鞠躬盡瘁,其他人都是蛀蟲。念叨到後麵,非要承啟帝收拾趙燕謹,即便對方這段時間什麽壞事都沒做。


    太子以前真不是這種直白又荒唐的性子,承啟帝突然懷念起這個兒子過去的好來。他眼裏,那時候的太子比現在像個儲君。


    “你笑什麽?”他瞪著徐則。


    徐則看看左右,其他幾位大臣都低下頭不吭聲,“這麽明顯麽?”他摸了摸自己的俊臉。


    承啟帝假意咳嗽幾聲,把奏折丟到長順身上,“趙燕韜下個月生辰,把朕剛得的兩匹馬送去。”


    長順眉開眼笑地行禮,腳步輕快地跑出去。


    除了徐則之外,其他人並不知道太子奏折上的內容,但是承啟帝的賞賜卻令他們咋舌。那兩匹馬是與大越相隔萬裏的外邦所贈,據說騎上最快的馬,也要八個月時間才能到達。


    承啟帝喜歡得不得了,經常親自給它們梳洗,喂馬草,自己還沒親自騎過一回,現在這麽幹脆就送給了太子,可見外頭傳聞太子失寵,儲君之位不保有多不靠譜。


    金陵


    程家兄妹收到顧彥雅書信時已經臨近中秋,這段日子他們都忙瘋了,京城好些事都沒來得及跟進。也多虧高升盡職盡責,徐野又處處從旁幫襯,京城的產業運作得十分順利。


    顧彥雅在信中表示自己暫時不會到金陵,他要往蜀地去。程馥起初沒理解他為什麽好端端的要去蜀地,還是小哥哥給她解惑,太子如今就在蜀地,顧彥雅應該是想拚一把,謀個前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十分能理解顧彥雅心境的小兄妹自然不會去阻撓。


    “還有沒有沒有月餅?”吳纓黑著臉敲開她的門。


    “我不知道啊。”程馥莫名。


    上個月她就畫好了小酒館中秋禮盒的樣式,分別讓京城和金陵這邊的管事去找作坊批量製作,又根據兩地人的口味,設計了四款月餅,金陵三百份,京城五百份。事情交代出去後她就不管了,反正她們自己是一盒都沒留。


    “我去找錢山。”吳纓又轉身離去。


    “……”


    錢山和周正平也愁死了,當初程馥說要做月餅,他們也沒太上心,就報了三百份的數,抱著意思意思就好的心態。哪裏知道他們主子要麽不做,要做就做最好。那月餅盒除了設計美觀之外,還可以靈活變形。


    將月餅取出來可以拉成一盞結實的木質桌燈,光線穿過鏤空,照在桌麵上,會出現一幅圖案,六麵不同。而巧妙的地方還不止如此,用燈從外麵往裏照,穿過鏤空,同樣會出現有趣的畫麵。


    結果現在好了,知府衙門那邊就要走了八盒;在小酒館有記錄的常客每家送一盒,就這麽半天功夫就去了兩百多盒。剩下五十多盒,兩位管事商量著留給那些花錢不是很多,但一直積極參加小遊戲的客人,以及當晚花錢最多的客人。沒想到他們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先一步拿到月餅禮盒的人就陸陸續續上門嚷著要買了。


    吳纓黑著臉從兩河軒到小酒館,看到圍著錢山和周正平四周吵鬧不休的人群,頓時又在心裏把景元澤罵了一遍。


    “景少爺?”錢山翻著名單,“頭天就送他了啊。”上麵寫得清清楚楚的,就在知府衙門名單下。


    “他現在住我家了。”吳纓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就為了盒月餅。


    錢山尷尬地小聲道:“要不您把您的勻給他?”


    “想得美。”他跟程馥關係這麽好也隻有一份。


    錢山求饒,“今早還剩下五十一份,剛才又領走了二十份。我們得留點給其他客人。”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送而是賣,小酒館又得賺成什麽樣。


    要說這種巧思不是隻有他們主子才琢磨得出來,但像她那樣直接用在月餅盒上是極少的,而且數量少,也不賣。實用、精致、美觀,包含了小酒館對客人的重視以及中秋佳節的儀式感。試問誰不想要呢?他自己為小酒館殫精竭慮都沒有呢。


    “隻要東家開口,什麽都好說。”錢山把吳纓拉到人少的地方,小聲嘀咕。


    於是吳纓又灰溜溜地趕回兩河軒。


    “這麽搶手的麽?”程馥也納悶了。


    她隻是想著從小酒館開業至今,不少客人在裏頭一擲千金,她的回饋也不好太寒酸,就用心設計了這款中秋小禮物。沒預估到就這也能爭破頭,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過幾個月有年禮,勸他等等。”景元澤這種大少爺就不能慣著。


    “他都住我家了。”吳纓煩躁。


    程馥頭都沒抬,“你也去住他家。”


    “???”


    “看誰耗得過誰。”小姑娘握緊拳頭,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吳纓黑臉,想說這種事沒必要較真吧?而且他一點都不想去景家住。景元澤沒分出來,跟老太太和幾房叔伯住在一起,每天雞飛狗跳不比吳家好到哪裏去。他可不想莫名其妙惹上什麽麻煩。


    最後景元澤是如何離開吳纓家的程馥沒過問,但小酒館的中秋禮在金陵又成了街頭巷尾的熱鬧,令她十分無奈。聽聞竟有人轉手就倒了百兩銀子,還是不帶月餅的空盒,她後悔不已,早知道就發這筆財了。


    漁北書院,除了季堰和兩位客座的先生收到月餅之外,其他人都沒份。偏偏季堰的兒子季銳還沒到十五就拿著荔枝月餅滿書院嘚瑟,以至於大家看程寒的眼神都帶著哀怨。


    程寒也隻能忽略他們的目光,因為他自己也沒有,他也好奇妹妹發明的荔枝月餅是什麽味道。可惜程家上下,小酒館上下,兩河軒上下,都隻能吃別人送的月餅。


    比金陵好不到哪裏去的京城,高升也焦頭爛額。程馥當初讓他自行決定數量,他那會兒忙,就意思意思定了五百份。太子不在京城,太子府他就送了三份,徐家和翁家總共送了二十份,清涼寨的寨主送了兩份。剩下的數量看起來還相當充裕,於是他美滋滋的開始整理常客的名單。結果悲催的發現數量遠遠超過預期。


    每月至少光顧十次以上且花銷超過五百兩的就有三百多人,花銷在三百兩到五百兩之間的高達六百多人。就剩下四百多份,根本不夠分。而臨近節日,再趕製也來不及了,倉促之間盒子的品質也難以保證。他隻能苦著一張臉,刪刪減減地擬出了最終名單,將禮盒低調地送了出去。


    把這次教訓銘記於心,高升知道主子還會準備年禮,下回一定預多不預少。


    但他的低調並不能阻止客人之間的互相攀比,小酒館的中秋禮盒陸陸續續派出去後,就有好事者開始打聽誰收到了,誰沒收到,短時間內就傳得沸沸揚揚。加上本身這份禮物就用心,收到禮物的客人隻有誇沒有貶的,加上有人在高價倒賣,讓“有間酒館”的中秋月餅順勢成了京城熱門話題。高升苦不堪言。


    普通客人沒收到禮物就算了,偏偏沒收到的人裏還有宗親。老郡王直接就上門質問高升是不是看不起他。高升隻好硬著頭皮說月餅口味是新調的,不知道合不合大家口味,不敢做多,下回肯定不會少了他那份,又給人隨了兩壇酒賠禮,這事才算了。


    徐府這邊,大房和二房收到徐則送來的月餅,難得沒有互相攀比別苗頭,尤其聽說別人家都隻得一盒,而他們兩房各得兩盒,又聽到外頭有人傳但凡收到“有間酒館”月餅的人家無一例外非富即貴。這還得了,龐氏和田氏還不得回各自的娘家走動走動。所以徐家真就消停了兩日。


    徐野和廣植跟孩子似的趴在桌上玩月餅盒變成的桌燈,徐則吃著那傳說的荔枝月餅看案宗,時不時瞄他們一眼,窗外秋風拂黃葉,倒是有幾分閑適靜好。


    中秋當日,京城和金陵的小酒館都歇業一日,讓好些想趁佳節買醉的客人不得不另擇其他去處。


    程家小院的幾個人在程馥的指導下支起了爐子烤肉,花大媽一家子聞到香氣,吃過晚飯也過來湊熱鬧。


    “哥哥這肉沒熟。”程馥吐掉了小哥哥喂進嘴裏的五花肉。


    聞香忙把自己烤好的送到她嘴邊,“小姐試試奴婢的。”


    程馥一口吃進嘴裏,咀嚼了一下,衝聞香豎了個大拇指,程寒備受打擊。


    跟程家這邊比起來,吳纓的中秋就麻煩多了。本來小姑娘邀請他一塊過節,他也答應了,結果吳令佐派人來請他回宗家“團圓”。不用猜都知道準沒好事,他以要出城辦事不過節為由將人打發走之後,為了防吳家人不死心,當下便收拾東西出了城。他寧可跟雞鴨豬們過節,也不想再沾上吳家。


    長跑賽的商位,金陵有的世家參加了,也有的世家沒有動靜。吳家和姚家跟程馥有過節,自然拉不下臉。其他世家,參加的理由很簡單,不想錯過這次機會,拒絕參加的理由也各式各樣,清高瞧不上的,家裏祖產多的,族裏沒有適合長跑賽的營生等等。但好在大多數都夠收斂,沒明著使絆子。


    程馥當然不會掉以輕心,同氣連枝的世家已經控製江南這麽多年,無論政還是商,他們都不願意把話語權拱手讓人。所以她也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今年的長跑賽可能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舉辦。


    說白了,世家目前還在觀望,他們想看看會不會成功,這決定他們明年要不要把這塊巨大的利益占為己有。他們的眼裏,程馥背景再厲害,又如何能鬥得過聯合起來的世家呢?


    八月二十五


    長跑賽前三天,金陵城車水馬龍,連平日裏最冷清的食肆都人滿為患,客棧也全部住滿,程馥給幾位手持較多宅院的合作商出的“短租小院”施行方案,效果也超出了預期。


    小酒館就更不用說了,價格臨時調高的情況下,還是座無虛席。外地慕名而來的人每天一入夜就擠在門口,一邊等空位,一邊聽說書。馬小東的擁護們都不得不給他們讓位。


    比賽路線官府已經用石灰做了標記,每日都有官差和熱心百姓同心協力清理擋道的障礙,現在各家的商位也陸陸續續搭建完畢,有人已經開始賣起了東西。


    但是官府隻負責巡視,嚴防走水以及警惕搗亂的人出現,至於商戶們的物品則由自行看管。也所以每到夜裏,長跑賽路線兩側都躺滿了商戶的夥計。


    小酒館的商位則是水門街的街坊們自己商量好了輪流來值夜,程馥見他們堅持,也就不管了,隻吩咐他們夜裏睡覺蓋好被褥,別著涼。


    “你要跟漁北書院的人在一起?”程馥吃驚地望著小哥哥。


    說好了一起穿著繡有兩河軒的衣裳跑的呢。


    程寒也沒想到季堰在報名截止日突然讓體力好的學生都去報名,還要大家一起跑,互相扶持到終點,其中就特地點了他三次名,以至於他想渾水摸魚都不行。


    “沒事,我想好了,到時候假意落單去陪你。”程寒真這麽盤算的。


    可這話妹妹更不高興了,“哈?你竟然以為我會跑不過你們書院那群弱不禁風的書呆子?”什麽叫落單去陪你,我需要你落單才能一塊跑麽?瞧不起誰呢?


    “程小姐,我勸你別小看他們,季山長文武雙全,平日裏也教些強身健體的功夫。”程寒冷笑。


    書房的門敞開著,但裏麵的動靜不小。躺在走廊上吃果的駱行,偏頭朝裏望了眼,又繼續吃自己的。


    花大媽正好過來找聞香,聽到書房的叫喊聲,搖了搖頭,“又打起來啦?”


    聞香攤手,“常有的事。”年紀相仿,吵架打架往往不需要什麽正當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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