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冬姐!”玖伊笑嘻嘻地從曼冬身後一把摟住她的大肚子,差點把曼冬推了個大跟頭。


    “玖姑娘!”曼冬剛要發作,見是玖伊,便露出了笑容,“您還真是活蹦亂跳呢!”


    “曼冬姐看什麽呐?”


    “看海哦。我們這兩天一直在西天之海上漂著,該看到陸地了吧!”


    “是之前穀先生說的中洲嗎?”


    “中洲還有些時日。渡海的船會先在刈洲靠岸補給,再接著上路。那之後大概再過四五天就能到中洲啦!”


    “這麽遠啊?刈洲又是什麽地方呀?”


    “刈洲是片蠻荒之地,天氣惡劣的白地都不能與之相提並論。在那兒生活的人大多都是原住民,冒險家和移民。最好不要跟他們扯上關係!”


    “為什麽呀,曼冬姐?”


    “中洲很多有罪之人都被流放至此。說是開拓邊疆,戴罪立功。實際上就是找塊地兒把不受待見的人趕到那裏。本來刈洲陸路是一直連到中洲的。因為窮山惡水和刁民,鮮有人走”,曼冬打量了一下玖伊,看到她臉上一臉好奇,覺得她就像新生的嬰兒一般,惹人憐愛。從白地流動小寨的酒館裏,曼冬就像母性大發一般,決定不問來曆,收容下隻身一人的玖伊姑娘。玖伊也毫不認生,開開心心地跟著他們白地一行人踏上了去中洲的旅程。不知怎的,隻要玖伊在身旁,曼冬便覺得特別心安。近幾日車舟勞頓,在加上懷胎已久,曼冬其實已有不適。這會兒到船甲板上吹吹海風,也是因為在船艙裏久坐難受。曼冬故意支開穀合,便是要獨自一人靜靜。但剛剛玖伊摟住她的時候,她的疲憊和難熬都煙消雲散了。曼冬覺得玖伊可能是上天賜給她的天使:“感謝神明,幸得玖姑娘一路相陪!”


    “神明?曼冬姐也信奉神明嗎?曼冬姐信奉的是怎樣的神明大人呢?怎麽才能見到神明大人呢?”玖伊似乎對這個話題特別感興趣。


    “我們白地人沒有具體的神明可信的啦!一般都會信奉信奉渡鴉靈呀,熊靈呀,狐狸靈呀這類。中洲的人跟我們很像呢!他們也沒有什麽具體的神明可信。有些人信上古造物,還有專門的巫女侍奉世界邊緣各地的禦神木,可惜他們也叫不出神明的名字。中洲列國皆在極端之王的管轄之下。各國君主雖明爭暗鬥,但均響應他的號令。傳聞極端之王經曆過無數劫難,和天踽一眾修煉至今,終於能行走於常世天外,極端之上。除了四象元老很少有人能直接覲見天踽,更別說極端之王。玖伊姑娘要見神明大人的話,極端之王怕是最接近神明而且切實存在的咯。其它,我再想想。嗯……方聖之地普遍信奉萬千主上,可是沒人見過。而且方聖有自己的天家皇帝,自詡超脫常世,完全不把別處人放在眼裏,也不與異邦深交。可是好想去一次……”曼冬陷入了對方聖之地的遐想。


    “可是白地和中洲用的是同一種語言呀!你看船上到處都寫著大大的「玄」字,我還認得呢!”,玖伊又問道,“那方聖還有別的地方都用同一種語言嗎?”


    曼冬被問住了:“這我也從來沒有仔細思考過。除了少數地方的方言發音不同和難以理解的古文字,大家還真是都用的同一種語言!”


    “曼冬姐,你不覺得很神奇嗎?”玖伊纖細的身軀倚靠在船舷上,水潤的眼睛溫柔地看著曼冬。她黑色的長裙和銀色的秀發在海風中飄曳著。橙黑色的發簪束著一道馬尾在和煦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她並未穿鞋,在甲板上點了點雪白的腳跟:“你看,大家都有不同的信仰,卻用著相同的語言呐~”


    曼冬頓時覺得玖伊除了來曆不明,思維也異於常人,暗道真是可憐的孩子,一定是在白地冰原上凍壞了腦子。


    “那麽曼冬姐,世界邊緣外麵又是什麽呢?禦神木另一邊又有什麽呢?”玖伊追問道。


    “玖姑娘,我連方聖都沒去過,世界都沒走遍,世界邊緣有什麽我是不知道的。但是禦神木另一邊,那是妖怪們的居所,惡鬼橫行,千萬不要對那裏產生興趣哦!”曼冬告誡道。


    “妖怪?惡……鬼?”


    “嗯呐,各種各樣的。鬼、妖怪啊,也有自己的社會國家。聽說上位的大妖怪有著白發,紅眼睛和尖牙,嗜血如命。常世之人如果被咬了可是會變成小鬼的!所幸,鬼族過不了禦神木的地界。常世才得以安穩百年”,曼冬嚇唬玖伊道,雖然自己也隻是聽族內長老講過有關鬼族的故事。


    “謝謝曼冬姐!被我煩到了嗎?我去船上別的地方逛逛啦?待會兒船艙裏見!”,玖伊似乎已不再感興趣,揮了揮手告別,又從身後拉出一條白色圍巾裹在曼冬脖子上。“這是我用之前穿的衣服做的圍巾!我可是很——很很努力的把多餘的「線」都裁掉了喲”,玖伊豎起左手食指在空氣裏得意地畫著圈,“不嫌棄的話就請拿去用吧!可別著涼了喲~特別是肚子裏的小弟弟。嘻嘻!”說完她便蹦蹦跳跳地往船艙裏走去。


    幾隻海鷗飛來,繞著帶有「玄」字樣三角帆和黝黑船體的旅船巡視著。大船乘著風勢,朝著一片陸地駛去。


    ??


    ??


    燁佇立在破敗的碼頭邊上,身後是十來個木桶。影和雪站在他身後。雪一直瞄著影,讓他很不自在。在他們周圍,各色人等朝海平麵上駛近的旅船望去,摩拳擦掌著。


    “這次定要偷渡上去……”一乞丐打扮略顯神經質的路人來回跺著步子。


    “每次都能見到像這樣的家夥!真是讓人火大!”,燁突然爆發了,“中洲有什麽好去的?就不能在刈洲好好過日子嗎?木公那老鬼也是!每次商船來了,做生意的事兒都交給我們。自個兒偷著躲懶。”他又衝影吼道:“喂!新來的!給我打起精神來!待會兒船一靠岸,我們就把這些水桶送上去換東西。一定要搶在那邊幾波流氓之前哦!”隨即他指了指碼頭附近幾批衣衫襤褸挑著擔子的人。他們腳附近也有不少水桶。


    影隻好隨聲附和。畢竟他們的水桶多數是燁和雪挑過來的。他使出全身力量才好不容易從水源搬過來一桶水,而燁和身體嬌小的雪竟都能挑著三四桶水,在崎嶇的道路上健步如飛。而對這他已經見怪不怪了。數日前,木公再次邀請他做弟子的時候,他還是抵觸的。因為懼怕外道響的鬼族會給木公、燁和雪帶來不祥之災,他想盡快離開。作為母親是常世之人,父親是大妖怪的孩子,像他這樣的半鬼竟然是可以穿過禦神木林的。雖然本來就不多的鬼力盡失,但他外道影確確實實活著走了過來。如果外道響手下也有像他這樣的半鬼,後患無窮。可是,當第一次看到木公和弟子們的修煉時,外道影折服了。在木公的調教下,燁和雪對於劈斬樹木岩石,肩扛重物毅行山巒和凝神運氣皆得心應手。十個外道響怕都不是現在的燁和雪的對手。於是乎他現在已經是丁木公的第三弟子了。


    “都怪影!本來鍛造了不少刀劍,也可以拿來交易的”,燁一席話打斷了影的思緒,“影加入修行第一天就把武器全弄壞了。真是晦氣!”


    影知道燁指的是試斬。木公想看看影的造詣如何,讓他用燁鍛造的刀劍試斬下至魚線上至西瓜的一列物件。結果每把武器被影使用後都出現了嚴重的破損。


    燁是這麽評價的:“竟然有人切蘋果也能卷刃!”


    雪是這樣輕輕在影耳邊說的:“影,如果需要指導的話,那個……”


    木公倒是滿不在意:“這不是挺好的嘛?蘋果反正切開了。啊……怎麽有鐵渣嵌在蘋果裏了。疼疼疼!”


    影不忍再回憶,害羞地把頭扭到一邊。


    ??


    ??


    玖伊倚靠在船艙僻靜的一角,拿著紙筆,記錄著什麽。紙略發黃,頗為粗糙,是中洲白地隨處可見的植物纖維紙。筆則由白地針鼴身上的硬刺製成。空心的構造可以容納刈洲荒川盛產的黑色石墨,使用起來比毛筆更為方便。


    “白發……紅眼……尖牙……”,她一邊在紙上畫著,一邊自言自語,“血……族?真祖?這裏現在好像是叫鬼或者妖怪來著?”


    隻見紙上畫著一片禦神木林。樹林的一邊畫著曼冬的簡筆肖像,另一邊則畫著尖牙利嘴的小鬼形象。


    玖伊將紙舉起,指向船艙裏的燭台。透過燭光,玖伊描繪的禦神木仿佛燃起了火焰般。這“火光”照亮了隱藏在樹枝結構間一絲絲經絡般的光點。這是玖伊通過不同的筆壓在紙上繪製出來的。


    “模擬……世界樹,上古造物,還有那啥”,玖伊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笑意,“極……端之王嗎?”


    船艙一陣搖晃,玖伊意識到旅船靠岸了。


    “玖姑娘,要出去透透氣嗎?”曼冬一行人敲了敲她的艙門。


    “來啦!”她將紙團作一團,隨手一扔,便往甲板上跑去。


    果然,刈洲都是一幫奇奇怪怪的人。玖伊這麽想著,邊打量著碼頭上稀稀落落站著的人。


    船已靠岸,碼頭便成了船員旅客和船下人交易的地方。一些富貴的旅客出手闊綽,散掉不少錢財,但也買得不少刈洲發掘的珠寶和各色石墨。這些物什皆是由刈洲的移民或探險者尋得,但商旅之中不免也有強盜騙子之流。


    穀合先生也和一行人下船去做羊毛生意了,據說可以換到鍛劍的上好隕鐵。


    一穿著還算講究,濃眉大眼的男人,向守船船員出示了一塊牌子,那船員便立即露出惶恐之色,忙不迭地招呼那人上船。


    “原來也有從刈洲上船的乘客呢!”玖伊暗自留意了下,往船下走去,故意與那濃眉大眼的乘客擦肩而過。


    那人露出邪笑,駐足用熱切的眼光把玖伊全身打量了一遍才往船裏走去。


    玖伊倒不是很在意,赤腳往岸上走去。一正在往船上搬運水桶的黑衣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在那少年旁有一位蓬頭發的白衣少年和一如花似玉的白衣姑娘。他們弱小的身形和豪放搬運水桶的動作產生了鮮明的反差,著實讓她大吃一驚。她欣慰地一笑,向影、燁和雪走去。


    ??


    ??


    濃霧中,一中年人走到一片無垠的沼澤地前。他的胸口掛著一塊鎏金的小牌子,正麵寫著「玄」字。


    “你來啦……玄奈乾”,濃霧的水沼中,一隻巨蛇吐著信子從水中升起,向中年人遊來,渾厚地低語道。


    巨蛇吐出的信子足足比六尺男兒玄奈乾長出五六倍,說話間噴著白霧。


    “不知聖者召我所謂何事?”玄奈乾微微作揖。


    “西天之海,白地冰原,兩處禦神木被毀,巫女遇害,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巨蛇說道,“天踽——四象劍祈小姐已前去調查。這事恐怕與天魔脫不了幹係。有四位長老已被推為新天踽以備不時之需。青白朱玄四象主也應依次補入長老院。象主事宜應交由繼任者接替。你可有異議?”


    “不敢”,玄奈乾問道,“我玄部副象主可接替此任。白朱兩部也不是問題。青部如何?龍吟象主進入長老院後並沒有副象主可以接替。當年與第九天魔一戰,青部副象主與之同歸於盡……”


    大蛇打斷了玄奈乾:“不是有那個人嗎?那個斬殺第十三天魔為常世爭取到時間的男人。”


    玄奈乾一驚:“丁木公?他這個人啊……可是他不是因為得罪了原長老院被流放到刈洲去的嗎?”


    “青龍自會裁決,我等做好自己足矣,不可僭越”,大蛇昏昏說道,“況且丁木公被流放到刈洲怕不是跟那把劍有關。總而言之,我宣讀完了你的晉升,該回去睡了。你也不想吵醒本尊冬眠的本體吧。”


    “不敢,聖者”,玄奈乾作揖便退下了。


    大蛇再度被霧籠罩,潛回了水中。它原是玄武的尾巴,而這整片沼澤,是玄武的睡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闌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門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門東並收藏闌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