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韓夫人:“舅媽,這批貨本是由陳淮生打理的,進貨的是他,和鏢局打交道的是他,劫鏢之後參與追查珍珠下落的也有他。何不把他叫來問一問,若是沒有任何線索和這個姓秦的有關,我才真正心服口服。”


    韓夫人看了蓮姑一眼。蓮姑道:“表小姐說的,也並無不妥。”


    韓夫人點點頭,便喚了一個丫鬟:“去叫李奇過來。”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高大的虯髯大漢急步走進來,躬身請安。


    韓夫人道:“你去陳淮生家裏看看,把他叫過來,就說我有事找他。”


    李奇答道:“小人剛從外麵回來,正好碰見了陳媽,她說陳淮生自晚飯後一直未歸,還數落了他好一陣。”


    他話音剛落,便有兩個小丫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蓮姑皺了皺眉:“笑什麽?”


    小丫鬟們嚇了一跳,都低下了頭,其中一個隻得輕聲說道:“這個時候,陳淮生是不會待在家裏的,要麽在賭場,要麽在酒肆妓院,反正是花錢的地方就是了。”


    蓮姑板起了臉:“你們倒和他熟得很。”


    小丫鬟們嚇得更加不敢動了。


    “夫人”薛林忽然喊了一聲,目光閃動:“我想起來了,方才我去梅園找少奶奶的時候,看見陳淮生也在那裏轉悠,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那裏。”


    韓夫人便喚李奇:“那就去梅園找找吧。”


    李奇轉身走出,許繡氤臉上很平靜,對於陳淮生,她並不如何擔心。


    她心裏清楚,陳淮生就躺在梅園的花叢裏。好在秦遠點穴的手法並不重,現在他被封住的穴道應該已漸漸通暢了,倒不至於給秦遠再添一層誤會。陳淮生以為薛林已死,並不知道“挽香”的真實身份,兩人不會有勾結。他忌憚於秦遠的武功,必不敢胡亂說話。


    倒是有另一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這個多事的秋夜,在這個熱鬧的大廳裏,有一個人的表現非常奇怪。


    她的目光不由瞥向了韓靜枝。


    這位平日裏聲音洪亮、不可一世的姑太太靜靜地坐在韓夫人身邊,已沉默很久很久了,幾乎就沒有說過什麽話,在她的女兒喋喋不休逼問自己時,她也毫無反應不置一詞。


    這就奇怪了,韓靜枝母女在對待自己的態度上向來是同仇敵愾、雙劍合璧的,以她那種高傲刻薄的性子,在今夜的大好機會前,該絕不會放過自己才對。


    她突然轉了性子,是為了什麽?她極可能和薛林有染,但今夜卻並沒有出一言來幫他,甚至兩人連眼神交流都絲毫沒有,難道是自己想錯了?她甚至有些心不在焉,不時看向門外,她又在等待什麽?


    麵對突然之間變得高深莫測的韓靜枝,許繡氤實在猜不透。


    好在她也不必再猜了,因為李奇已闖進門來。


    他神色慌張,幾乎在門檻上拌了一跤,哆嗦著嘴唇說道:“回夫人,小人們在梅園的花叢裏,找到了陳淮生的屍首。”


    “屍首?”韓夫人吃驚得站了起來,一把扶住了蓮姑的手:“他死了?”


    眾人聞言都驚得變了臉色。


    蓮姑看著李奇,淡淡說道:“你怕什麽,你曾經也是綠林中人,金盆洗手之後才跟了老爺,什麽樣的事你沒有見過?”


    “是、是”李奇舉袖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鎮定了一些:“隻是陳淮生死的太慘烈,小人帶去的幾個人都。。。都吐了。”


    他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他是被人殺死的,身中二十幾刀,連肋骨和腿骨都被斬斷,整個人都泡在血水裏。殺他的人下手狠辣,似乎和他有深仇大恨。”


    “你不要說了”江夙瀠忽然尖叫一聲,臉色變得煞白,緊緊抱住身旁一個丫鬟的手臂:“大晚上的說這個,怪滲人的,我不想聽。”


    許繡氤悄悄地和秦遠互相看了一眼,兩個人都輕輕點了點頭,他們心裏明白,陳淮生必是死在薛林手上。


    韓夫人歎了口氣,看著江夙瀠:“你既然害怕,就回去歇息吧。玲兒,送表小姐回房。”又看著韓靜枝:“你也回去吧,何苦跟著熬精神。”


    江夙瀠看了許繡氤一眼,雖然整個人已蜷縮在椅子裏,卻用力喊道:“事情還沒完呢,我不回去。”


    韓靜枝也勉強笑了笑,終於說了一句:“我也不回去,我和瀠兒陪著大嫂是應該的。”


    韓夫人隻好不去管她們,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是誰殺了淮生,他身邊可曾留下什麽線索嗎?”


    “陳淮生的身上插著一把匕首。”李奇拿出來一塊血跡斑斑的白布,打開了雙手捧上:“夫人請過目。”


    韓夫人隻看了一眼,雙手便顫抖起來,冷冷地喊了一聲:“秦遠。”


    秦遠躬身答道:“是”。


    韓夫人道:“我送給你的那把匕首,還帶在身上嗎?”


    秦遠也看到了染血的匕首,怔了怔,伸手到懷裏,沉聲答道:“沒有。”


    江夙瀠反應迅速,馬上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好啊,凶手找到了,果然是殺人滅口。”她咬牙看著許繡氤:“你還有什麽話說?”


    “秦遠!”韓夫人有些慍怒了,厲聲說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母親是我的陪房丫鬟,感情深厚,我把你從小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你私戀繡氤,我念你是少年人心性,不來計較。你涉嫌劫鏢,我念在證據不足,也不想當麵追究。可是你一錯再錯,犯下大罪。人命關天,你竟然視同兒戲,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母親”許繡氤抬起頭來:“僅憑一把匕首,並不能證明秦遠就是凶手。”


    江夙瀠道:“為什麽不能?這把匕首是別人都沒有的。”


    許繡氤道:“也有可能是有人偷走了匕首,嫁禍給他。”


    “是誰嫁禍?”韓夫人沉下了臉,她平時看著這個兒媳時總是和顏悅色,此刻臉上卻如同掛了一層冰霜:“今天晚上去過梅園的人,隻有你、秦遠和挽香。如果不是他殺的,還會是誰?是你還是挽香?你們兩個女人誰能有這麽大的力氣?”


    “是。。。”許繡氤動了動嘴唇,幾乎就想揭破“挽香”的真實身份,把真相全都說出來。


    但是韓夫人急怒攻心,忽然手捂著胸口咳嗽起來,蓮姑忙端了一盞茶給她喝。許繡氤看著她越發青白的臉色,猶豫了一下,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她看了薛林一眼,薛林也正在看著她,臉上隱隱有得意之色。


    “蓮姐”韓夫人咳嗽稍停,喘息著說道:“你看這個事,該如何處置?”


    蓮姑一邊給她輕輕拍著背,一邊淡淡說道:“出了人命案子,韓家已無法私自處置,自然是要報官的。”


    眾人都看著韓夫人,她歎了一聲,臉色悲涼地點了點頭。


    突然,從門外傳來了一個清朗渾厚的陌生聲音:“不必報官,在下特來為夫人一解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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