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遙兩世為人,這一世,她的母親嘉誠隻見過她一麵就撒手人寰了,是天庸皇帝陛下力排眾議接她進宮親自照看,這是天邕的皇子皇孫們都沒能享受的恩寵。她拔過天邕皇帝的胡子,燒過天邕皇帝的房子,在他給大臣回複的奏章上畫過漫畫,但無論楚遙多調皮搗蛋,天邕皇帝都不曾生過氣,反而誇她有乃父之風,整座天邕皇城都知道頤凰郡主是天邕老皇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掌上明珠。楚遙內心深處早已經把天邕老皇當做自己唯一的親人,如果說將來有一天她離開了,毫無疑問她最舍不得的,一定就是天邕老皇了。可理智告訴楚遙了塵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麒麟將軍,直覺也告訴楚遙天邕老皇一定在麒麟將軍之死上有所隱瞞,她無法確定天邕老皇在麒麟將軍的事件裏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倘若她一定要查證麒麟將軍死因之謎,那就有可能會和天邕皇帝站到對立麵上來,到那時,天邕老皇可就不是一位慈祥的祖父了,屆時楚遙有可能會體會到真正意義上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回到映雪殿時,已經深夜,望著垂掛於無垠夜空上的皎皎明月,楚遙第一次感到如此迷惘,與天邕老皇的祖孫之情是她在這深宮裏唯一的慰藉,她不想失去這唯一的親人可又發自內心的想知道這一世的父親死亡的真相,她至今還記得嘉誠公主在她耳邊的喃喃細語,嘉誠公主臨終前一直心心念念的在等她的愛人歸來,帶她看遍山花爛漫,帶她行遍九州山河。七歲那年的生辰宴,楚遙一夜未睡,在天將明未明的時分跪在了天邕皇帝的寢殿前,求見天邕皇帝陛下。當天邕老皇在睡意惺忪地更衣準備早膳時聽到總管太監說頤凰郡主求見時,詫異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準了。楚遙請過安後,天邕老皇便打趣道:怎麽,今兒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你這懶散的丫頭,平時讓你來陪陪皇祖父都推三阻四,今天這麽早就來請安,無事不更三寶殿,說吧,這次又有什麽事來求皇祖父”“皇祖父,頤凰想請旨去母親的公主陵寢“怎麽,想你父母了?,也好,馬上要到你母親的忌辰了,順便幫朕上柱香吧,拿著朕的令牌,朕讓副侍衛長淩風護送你去”“皇祖父,頤凰想請您下旨命天邕第一仵作徐桐一同前往。”皇帝震驚的看了一眼楚遙,探究的問“頤凰,可是有人對你說了些什麽””回皇祖父,無人對頤凰說些什麽,隻不過頤凰自幼時起就聽無數人講述過父親不避斧鉞,馳騁疆場的故事,頤凰委實不信父親會死於亂箭之下,事發時,頤凰還未出生,聽人說父親的遺體被護送回京後,您為免母親傷心便下旨直接入棺了,如今,頤凰長大了,母親也去世了,不知皇祖父能否恩準頤凰之請,允仵作徐桐開棺驗屍,一解頤凰心中困惑”楚遙停頓了一會又接著說道“當然,您也可以不下旨,但我既然心存疑慮,勢必要追究到底,當年隨父親親征沙場的幸存者,各國派遣的暗探,還有東祁國的將軍兵士,我想隻要我願意,終究會發現些什麽的,對吧”“頤凰”天邕皇帝大怒道“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你在威脅朕嗎?朕是你的皇祖父,更是天邕之主,是朕的錯,這些年對你百般嬌寵,萬般寵愛,竟然把你寵到了目無君上的地步,從今日起,滾回去你的映雪殿麵壁思過,朕不想再看到你,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再來見朕”楚遙聞言,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痛苦,她雙膝著地,緩緩地跪下,向天邕老皇行了一記跪拜之禮後說道:“頤凰自幼無父無母,得您精心教養多年才得以平安長大,我第一次學走路,我第一次說話,我第一次寫字都是您教會的,在頤凰心中,您是英明的君王,更是慈藹的祖父。我不相信這些年我所感受到的祖孫之情都是假的,都是因為您想掩埋當初的真相,惹您傷心是頤凰不孝,可有些事情既然知道了,頤凰實在無法置之不理,頤凰隻是想從您口中知曉當年的真相,僅此而已。頤凰心意已決,您若一日不說,頤凰便跪在德耀殿前一日不起,您若永世不說,頤凰也隻能承認這些年來的祖孫之情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但不管怎樣,請您一定要保重龍體,長命安康,頤凰告退。”天邕老皇看著頤凰離去的步伐,沉默了很久,直到太監總管高庸提醒他該上朝了,他才開口說道:“頤凰到宮裏來的時候,嘉誠剛剛去世,照看她的乳母說小群主怎麽也不吃奶,那些天急壞了朕,生怕她有個閃失,於是把她接來身邊照顧,雖然勞累了些但確實也撫慰了朕失去嘉誠的痛苦,直到剛剛朕才發覺,原來,她已經長的這麽大了,看來朕真的是老了,命暗衛傳了塵大師下朝後進入宮吧,他應該已經見過郡主了。”大臣們像往常一樣去德曜殿上早朝時驚訝的發現頤凰郡主跪在了去德曜殿的必經之路上,離德曜殿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早朝時天邕皇帝一如往日解決政事,但還是有老臣發現了皇帝眼裏一閃而逝的擔憂。那一天的早朝散的很早,散朝後,大臣們和皇子們紛紛動用人手向宮裏打聽消息,可消息已經被天邕老皇下令封鎖,他們隻打聽到頤凰郡主不知怎麽惹得陛下雷霆大怒。有些麒麟將軍的故交好友或是家中夫人與嘉誠公主是閨中密友的都紛紛去勸楚遙向皇帝陛下認錯,可是楚遙一言不發,就在德曜殿的門前規規矩矩的跪著,仿佛要跪到地久天長。而天邕皇帝陛下在乾清閣秘密見了了塵大師,“想必大師已經見過群主了,嘉誠臨終前苦苦哀求,請朕看顧頤凰,讓她平安喜樂的長大,看來也許朕要讓嘉誠失望了。”“陛下細心教導頤凰郡主多年,現如今郡主聰穎過人,想必足以告慰嘉誠公主與麒麟將軍在天之靈了。”“麒麟將軍,是啊,一晃兒,楚焱都離開八年了,大師一定聽說了吧,頤凰已經在德曜殿門前跪了一天了,現在還在跪著呢,朕下令封鎖了消息,但大師心中應該清楚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吧,“頤凰郡主與麒麟將軍雖然未曾謀麵,但畢竟是血濃於水的父女,骨肉血脈的傳承哪裏是能輕易了斷的呢?”了塵大師話音剛落,遠處就傳來了轟隆轟隆的雷聲,好像在附和了塵的話一樣,等雷聲過去後,天邕老皇開口說道“瞧瞧,剛剛還風和日麗,一會兒就變天了,欽天監的官員散朝後來報入夜之後恐有風雨,頤凰小的時候身體羸弱,她身邊伺候的人都是朕精心挑選的,吃穿用度,衣食起居一律都是比照朕的用度來的,可謂嬌生慣養,想來風雨過後,頤凰大病一場,慢慢地就會忘記這件事了吧”了塵聞言,沉默了半晌,說“陛下,二十八星宿各有其軌跡和命運,人,亦如此。如同風雨,該來的終究要來。但即便風雨再大,也不能打破星宿的運行。頤凰郡主也自有她來到這世間的使命。”


    入夜後,風雨來襲,天邕老皇下令不許任何人逗留宮中為楚遙求情,總管太監高庸換值後,獨自一人撐了一把傘來尋楚遙,‘’高總管,皇祖父很難過吧”“老奴不知,但老奴知道,郡主是老奴自伺候陛下以來見到的最受恩寵的了,郡主的祖母和母親都不及您呢,好了,老奴要說的話說完了,老奴告辭了”“高總管難道都不勸勸我嗎”“貴人的事兒,哪裏是奴才能勸的了的,再說了,下定了決心要做的事兒,又哪裏是旁人三兩句話就能勸得住的”“高總管,如今我終於明白您為何能在皇祖父身邊伺候這麽多年了,多謝您老人家走這一趟,頤凰心領了,夜裏寒涼,又風急雨驟,您快些回吧”“郡主保重,老奴告退。”那一夜之後,楚遙又跪了兩天一夜,。直到了第三天的夜裏,高庸帶來了天邕陛下的口諭召見楚遙於永淩閣,永淩閣是天邕王朝開國帝皇下旨修建的,裏麵有天邕皇族列祖列宗和曆代為天邕立下過功勞的大臣們的畫像和靈牌,除了讓功臣們們同享皇族世代香火以外還有讓皇族子弟居安思危的目的。她的父親,麒麟將軍楚焱的畫像也在裏麵。楚遙在永淩閣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進去,她進去時,天邕老皇正凝視著那幅屬於她父親楚焱的畫像。楚遙忽然意識到,天邕老皇在她很小的時候給她講過永淩閣內很多大臣的故事,但唯獨沒有講過關於她父親的片語隻言,隻不過過去,她一直都忽略了這件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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