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梔使勁兒扭動身體,繩子勒得她手腳發麻,實在難以動彈。


    她時刻關注著車廂外的一舉一動,原本想著安分地去到韓國都城新鄭與韓王安見上麵再給予談判。


    現如今,就外麵眾人的架勢,桃夭雖不會殺她,她卻難逃這些俠客之手。


    許梔開始懊悔當時讀書時隻聚焦在西北甘肅一帶了,沒有兼修其他的考古項目:比如有著祭祀文明,幅員廣闊的南方楚國,比如文化深厚的老牌諸侯國齊國……許梔想自己要是去了那些地方,如果真被擄到其餘五國,她萬沒有十足的把握活下來。


    就連她熟悉的秦國,這兩年也並沒有讓她敢有片刻鬆懈。


    得想辦法把雙手解放了才行啊。


    她矮下身,將發鬢在車枋蹭,好一會兒,終於聽到了金屬微弱的掉落聲。


    車廂外打鬥聲,更多鋒利的金屬聲嚓地從刹那間撞擊到了一起。


    許梔不能分辨那是什麽武器,隻曉得墨家巨子機關術十分厲害,她曾在某部動漫中看到過那些堅固非常的堡壘,等級森嚴的弟子,她要是被抓到隱蔽的堡壘中,也別想著憑自己的能力逃脫了。


    她腦子裏隻有“趕緊”兩個字!


    終於!


    這滿頭珠翠有了用處。


    她摸到一支質地堅硬的主釵,反著手一把握緊了發簪。


    正在她努力地、專注著,一點兒一點兒地挑開繩結,終於讓她發現了有個空隙,還沒顧得上高興。


    就在這一刻,簾子被人蠻橫地拽開。


    她撞上一張極其不休邊幅的臉,胡子拉碴的麵龐上一雙眼睛冒著豺狼的幽光。


    許梔的眼睛忽然迎上夕陽的光,來不及適應,趔趄地重新坐回地上。


    她很快被拎了起來。


    許梔從縫隙之中看到一抹紮眼的紅,桃夭腹部中了一刀,汩汩往外冒著血。


    她倒吸一口涼氣。


    她的臂膀被這人猛地一扯,踉蹌出了車廂。


    “嗬,”男人輕蔑哼了一聲,哈哈笑道:“這小女娃娃果然金貴,在下買主價高,各位,請讓在下先行一步吧。”


    桃夭捂住傷處,強行站起來,她身旁的墨家弟子也趕忙來扶她。


    這景象派係一下很難讓許梔分清敵友。


    隻是對她來說,抓去韓國活下來的概率要大一些。


    她的腦海中忽地想起了很多個聲音,交雜吵鬧,她隻覺得暈乎乎地,耳邊再次襲來一陣詭異的絕響,她告誡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遁入混沌的眩暈。


    她喉腔裏冒了兩聲嗚咽。


    男人許是發了善心,又許是覺得她嘴裏這麽大一個布團實在礙眼,一把就給她扯了出來。


    許梔劇烈咳嗽兩聲,這才看到馬車四周監視他們的韓兵大多已沒了氣息。


    身旁的墨衣男子當風而立。


    他一手抓著許梔,一手別把長劍,銀白的寒光上尚滴著紅珠子。


    他已處於絕對的優勢地位。


    隻見桃夭抓了手中染了血的鞭子,透著餘暉,她的臉頰被印上了晚霞的紅光。


    桃夭身後那絡腮胡的大漢分清局勢,總是要與自家門派站在一起。


    隻聽他高聲道:“你這行為不道義。燕國俠士不得插手我韓地之事!”


    燕國俠士?


    她懷中的河圖又開始隱隱發熱。


    “?……”她想發聲,可剛才的布奪走了她口中太多水分,口腔內壁也被破壞撕扯,她張口就能感到疼痛。


    她十分確切這是個劍術極高的人,她也詫異自己摸摸索索地動作居然沒有惹起他的懷疑。


    因為她終於把手腕的繩子給挑開了!!


    “人,你不得帶走!”


    說話間,肅殺的風掠過這方拗口,絡腮胡的大漢極快地從腰間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機關弩。


    “這個秦女得死在韓地,我要她給我大哥陪葬!”


    天下強弓勁弩,皆自韓出,溪子、少府、時力、距來,皆射六百步外。


    這把溪子弩是韓國特有。


    無須雙手張弓,單手張鉉發射,致命的一擊即刻投風而來。


    許梔的呼吸在這一刻忽然停止了。


    “不!她不能死!”桃夭瞳孔放大,越身去奪弩,可她還是慢了一秒!


    話音剛落,長空當破,弩機最中的空隙中猛地躥出一支鐵製短翎!


    “啊!”許梔瞪大眼睛,雙手在獲得自由的一瞬間,她條件反射地要躲,卻退無可退,她身邊的男人提前一步把她猛地一拉,似乎有意要護她。


    許梔鬼使神差地對上了弩機。


    方孔,圓孔。


    紅赤木,銀黑鐵。


    時空就在這一刻重疊,黃沙之後,她從沒有這樣清晰地看見過祖父的容貌!


    他大約三十歲,濃眉大眼,鼻梁很高,老舊的金絲圓框忽然破了一隻,玻璃上濺上大片血跡!


    原來不止是祖父一個人遭到了殺害。


    他對她張口,她卻聽不懂也看不懂他的口型。


    最後,他淌血地含糊吐了“幫幫我”三個字。


    那把勃朗寧m1900被狠狠地抵在許楷的太陽穴!


    “祖父!”


    許梔的眼淚奪眶而出,聲嘶力竭地喊了出聲。


    她的眼前的短箭逼到她的眼前。


    他的麵前再次砰地砸開一聲槍響。


    她的衣角突然被人用力一拽,她整個人原本就懸在馬車車軾,砰地跌了下來!


    那個挾製她的男子用肉眼不可捉的速度將危險擋住了。


    但短箭的發生力量相當之大,呲——拉長了鐵器碰撞的聲音。


    她的肩膀傳來一記劇痛,她從車上忽然失重的那一刻想起了什麽呢?


    很意外,她居然大腦一片空白。


    她太想要看清是誰扣動了扳機!


    她隻知道自己要活!


    穿透了她左肩上方血窟窿令許梔渾身顫抖。


    “快上馬。”


    她聽到了一個她不久前在車內聽到過的聲音。


    這是根本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的聲音。


    他不是在鹹陽麽?


    許梔覺得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李賢見她手上死死地握著支簪子,已是驚訝。


    許梔的眼睛裏分明還有眼淚,隻聽她來不及哭,扭過頭,快速朝他找來的俠客道:“有勞多謝燕國俠客相助,還要煩請您把那個墨家女子一並帶走。”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被他抱上馬背。


    他還是說著一口她聽不懂的楚國話,“爾等技不如人,實在有辱巨子的臉麵啊!若再追,我保證明日墨家便會臭名昭著以韓為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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