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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梔隻能想明白這是他為不暴露身份之故。


    他單手撕下衣裳的軟布按在她的傷處。


    “你,果然聰明,居然這麽快就找到了我沿途留下記號……”她麵色蒼白,還不忘讚許地調侃,“我以為至少得我到了韓國才會被發現……”


    她話從來就挺多,也實在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她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麻木感過去了,這下是席卷而來的劇痛。


    她還是肩上被弩機傷了就這樣痛,她的祖父被活生生被連開數槍,這該是多痛啊?


    “你別說話了。”李賢竟然換回了現代漢語的語音,她隻教過他一遍,沒想到他記性這樣好。


    “我看見我祖父死了。”她用自己熟悉的言語傾訴,不可抑止地哭了起來,“我以為他失蹤了,沒想到,他被人害死了。”


    “許梔。”


    李賢單手策馬,金色的夕陽將綿延起伏的山陵與他的輪廓鍍了層金。


    他本來想說:你還有我。


    但這種話不像是他說得出口的,他也並不覺得這是因為許梔已經對他來說相當特別,他才這樣想。


    他的性格與多年養成的習慣隻允許他用克製沉穩的口氣說:“我會幫你查明真相,讓所有的傷害都付出代價……包括我的曾經。”


    許梔伸手抓緊了他的衣角,死死捏住。


    由於顛簸搖晃,她用力抬頭,在圓暈之中,她恍惚地想起了忘川畔的夢境,她看到一個帶著罪孽的靈魂淌過地獄。


    她的臉頰再次劃過了淚水。


    “阿賢,命運不會是錯。”


    燕國俠士今日是第一次出穀。


    陽光灑在他的麵龐,他撕開麵頰上用米漿糊上的胡茬,青年人俊朗雋永的氣質。


    他立誌幫扶弱小貧難,他要做一個世間絕無僅有的俠客。


    他的身後是奔騰遠去的韓趙,他們打算一路南行,繞道南楚,再北返秦國。


    韓郊


    許梔的嗓子發緊,她抬頭死盯著站到很遠的地方,剛才還粗獷蠻橫的男子換了個模樣。


    燕國俠士。


    她對燕國人敏感得很,她擔心他是燕丹派來故意要整死她的。


    許梔身上已經被桃夭上了藥,她看著身邊的李賢。


    “不帶家臣,為什麽找了位俠士?”


    俠士聽見此言,偏著頭道:“有些個王室貴族啊遇到危險恨不得別人替死,你心性與我可算是一同。”


    許梔聽他說這話便明白了個大概,這燕國人還不知道她身份。


    “俠士叫什麽名字?”她勉強笑著問。


    可她耳朵聽到的俠士的名字的時候,還是把她的思維燙了一下。


    俠士的眼睛黑亮有神,眼白幹淨,氣質也像是湖中的青黛山。


    俠士卸下身邊不離身的長劍,他擦拭著劍身,哈了一口氣,寶貝地又仔細擦了兩遍。


    俠客臨走時,不舍地把一壺帶在身邊的酒取下看了幾眼,他走了幾步又回頭扔下,丟到桃夭的手中,“你和那個小姑娘需用它消消毒。”


    桃夭往前追了兩步,“不知俠士姓名?”


    青年從遠處一抹炊煙中立身,痞氣地笑了笑:“我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荊軻是也。”


    李賢對俠客作揖道謝,又朝她無畏地笑了笑。


    荊,軻。


    許梔默默跟著念了這兩個字。


    她張口喝下李賢遞來的水,清澈的泉水滑過喉腔,鑽心的痛從肩膀上方再次滲入骨頭。


    這幅軀體真正的主人的意識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她越發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靈魂與身體的契合。


    許梔小鹿亂撞的心動在權衡之中維持了一個時辰。


    李賢把荊軻過早地與秦國牽連在一起,是為了杜絕他日後與太子丹捆綁式的毀滅?


    眼下她隻是想到存韓滅韓之間的差別,而李賢已經進展到趙亡之後的事情。


    他比她還要快地掌控了局麵,無不顯露出走一步看十步的棋力。


    可她沒有窺探人心的超能力。


    她隻是比別人多知道了一點點關乎軌跡的東西,當局麵開始改變時,這甚至算不上是“預知”。


    她眼見了祖父在眼前死亡,她稍微回顧這些日子,回想起與嬴政、鄭璃和扶蘇相處的時光,她曉得自己根本無法承受真正的曆史結局。


    她不敢用秦國去賭人心。


    她不能把選擇權交到他人的手中。


    盡管,李賢是她知根知底的盟友,但他也是最大的變數。


    許梔腦子裏還想著這些東西,一個溫和的手掌忽然揉了揉她的發頂。


    她再次撞上李賢的眼睛。


    李賢一眼看穿她的遲疑與眼裏的疑惑。


    不愧是跟著李斯幹了多年情報工作的人,他慶幸自己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


    這夜,也有濃厚的烏雲,不見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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