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雪花仍朝著未知的方向一路飄零。


    燕丹手中承接了蔡澤布下的一支殺手,以方便他的行動。


    逢遇伐趙大事,因之前華陽太後薨逝與旱災地震之困擾,嬴政會至雍城祭祀。


    許梔尚在休養身體,加上臨時崴腳的緣故,嬴政沒有帶她一同去,但帶上了鄭璃。


    鄭璃沒有拒絕,這讓許梔很欣慰。


    嬴政留下王書:寡人在郊祀之後會將巡視陳倉關大散關,國事一予王綰、李斯斟酌處置。


    燕丹對於這個安排相當滿意。既然如此,那麽就讓李斯去當這把刀吧。


    許梔於窗台前,無形的風吹進燃燒著碳火的鴨形青銅器。


    溫暖舒適的環境下讓她困倦不已。


    可眼下,哪裏能有半分懈怠。


    她吩咐侍女將窗戶開得更大了一些,迎著寒冷的冬風,她想將時局看得再清楚一點兒。


    風如無形的手將紅彤彤的碳火撩起了赤色的紗。


    許梔展開李賢的信鴿——蜀地的那位懷清不日將至秦都鹹陽,言辭之中要她務必以安撫為善。


    懷清。許梔記得,這位女富豪得到嬴政的召見,幾年後病逝於鹹陽。


    她收下字條,將飛鴿放還。


    表明了她要救韓非的意願。


    縱使宿命如何牢不可破,她偏要竭力一搏,逆了這局!


    許梔剛送走鴿子,往夏無且的醫屬去學醫。


    也正是借由這個原因,她名正言順地離開芷蘭宮。


    回宮的半路上,她特意繞行章台,把心中踩了十幾遍的點爛熟於心。


    一個她盼望了許久的人,終於出現在長廊的盡頭。


    來人自把傘折了,露出一身深黑官服,他的肩上還帶著未化的霜雪。


    他正欲撩起衣擺入側殿去同王綰商議。


    許梔正要揚聲,卻發現這幾個殿門的力士,不是她上次踩點過來看見的那幾張麵孔。


    在這個時候,太多的眼睛與人緊盯著鹹陽了。


    許梔不能冒一點兒險。


    李斯發現了長廊盡頭的那個梅花紅的身影。


    在鹹陽宮這種天下刺客會聚之地,隻有嬴荷華敢大搖大擺地穿赤色。


    李斯正繁忙,想來扶蘇回鹹陽不久,她可能是在找扶蘇。


    一個很大聲的,軟和的童音突然從身後響起,直衝他耳膜。


    “廷尉,李廷尉!”


    許梔崴腳的傷早沒什麽大礙了,但她還是走得很慢,在外看了也還是有些一瘸一拐。


    許梔將猜想刻於心中,她很擔心她的父王這此出行是要再現當年秦昭襄王對白起所行之局。


    秦昭襄王置白起殺神之名,要他擔起趙國四十萬俘虜死於長平之罪。


    白起為君王所利用,不能不說徹骨之寒。


    如今,嬴政身處雍城,那麽殺賢,便是他拋給李斯的局。


    許梔不願再想下去,她這才覺得冬日的霜雪冷入心頭,是如此寒涼。


    她攥緊了拳,朝李斯走了過去。


    “公主。”


    李斯躬身拜禮。


    他不慎與她炯炯有神的眼睛對視,想起了一些人的話。


    王綰自他被逐返秦後曾言:荷華小公主心有城府,兄對其不可坦言。


    原本他隻是覺得她不過是個孩子,偶爾的言語也隻是處於她的童言無忌。


    自從知道李賢在蜀地的一舉一動被趙高盯著。加上李賢對他斷言:公主深知我心之所想。


    他開始覺得這個小公主和她爹一樣危險。


    他開始懷疑,嬴政沒有讓嬴荷華同去雍城,是為讓她監視他在鹹陽的行事。


    饒是如甘羅般鋒芒畢露倒也好,他自有法子將她困於王子公主的學官。


    可嬴荷華卻收斂得很好,至少在表麵上,她還像是個不諳世事的模樣。


    嬴荷華在韓被張良帶進韓宮囚禁了兩日,如今已將此等屈辱數倍奉還了。


    張良被請到嶽林宮,表麵是被尊重請入王廷,實際上將與他父親張平割裂,把張良當做人質。


    這種做法無疑是給用於震懾韓臣做了個樣板。


    在李斯看來,嬴荷華在韓非下獄之前,同韓非之言更像是與嬴政做的局。


    嬴政是個有仇必報的性格。


    嬴荷華或許也是想報複被韓挾之事。


    她想要韓非死?


    無數的菱形雪降落在紅瓦黑磚的樓台,很快融化,很快消失,就像無數顆真摯的心埋入了暗藏的玄機。


    許梔微笑著,用餘光看了看身邊的重重宮人,她沒發現李斯波瀾不驚的眼睛底下蘊藏的,用一個活潑嬌俏的聲音啟聲。


    “李廷尉多日沒有來教荷華讀書啦。這幾日父王與母妃不在,我都要無聊死了,廷尉若不忙,可不可以與荷華聊上一會兒啊?”


    宮人們見狀,自覺地退下。


    許梔慢吞吞地走到李斯的麵前,他做好萬全的準備正要開口時。


    袖邊被一個力輕輕一墜,再驀地一沉。


    “公主?”


    許梔拖著李斯的袖子就開始快步往前:“有人在監視你。”


    此言一出,李斯當即確信了王綰之言。


    監視?監視我的,不就是你嗎?


    而這廊橋的力士,他也看出了異樣,便準備乘機試探嬴荷華一番。


    李斯被許梔拉著左拐右拐,邁入一間偏殿。


    “呼。”


    許梔鬆開他的衣袖,關上側門,正想跟李斯好生借口聊聊他師兄韓非的事情。


    !哐當一聲!


    她轉頭——


    被這景象給嚇愣了!


    什麽情況?


    鹹陽宮的治安也太堪憂了?


    “冤有頭債有主。公主不準出聲,否則李斯即刻死於我刀下。”


    李斯正被一個偽裝成秦國力士的刺客挾持。


    許梔從李斯這一動不動的反應就看出來了,他果然是個文臣,武功他是一點兒不會……他都不掙紮一下地就被人給反捆了雙臂。


    而就李斯的表情來看,他是一點兒也不害怕,這似乎這跟家常便飯一樣。


    “有話好說。”他伸手在身前,吐了這話出來。


    “廷尉大人這會兒怕了?”


    “當著個小女孩兒的麵,見血不太好吧。本官與閣下入簾詳談可好?”


    “公主若敢出去喊人,在下保證你與廷尉都走不出這扇門。”


    許梔頭皮發麻,那人的刀刃上都把李斯脖子給劃拉出血痕了。


    之前桃夭挾持她的時候是用的刀背,這人來真的?


    她不能讓李斯命喪於此,李斯這人是有主角光環的吧……


    所以她慢慢地背靠著牆,顫巍巍道:“知道了……你莫要激動……”


    不一會兒。


    李斯滿臉是血地從隔間走出來。


    他的官服上沾滿了大片的血跡。


    她被這突然的動作給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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