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荷華的儀仗徹底消失在了巷口。


    阿婠才長呼一氣,或許這是嬴荷華第一次見她,但這她並非第一次見嬴荷華,阿婠知曉這個公主出手迅速果斷,於是心中跌宕起伏著不安。


    她跟著身形高大魁梧的將軍,不知道要怎麽說。


    還好今日是因為見永安公主,王賁沒著軍服,換了寬袍衣裳,她得以輕輕去扯一下他的袖。


    王賁從前麵回過頭,他俯身,認真地正視她,她又很快垂下了頭。


    “將軍……現在不僅是李監察,現在連公主殿下也都誤會了。”


    雖然他們相識已經半月,而且已有夫妻之實,但馮婠還是有些怕他。


    邯鄲城破的那一日,鮮血混合了廢墟,還有慘叫與落敗。


    王賁揮刀斬下的頭顱滾到地上,髒汙的血液噴薄而出,大麵積地汙染了她半張臉。


    她被嚇傻了,忘了要遮掩自己被撕開的衣服,連方才還在哭都要忘了。


    男人扯下黑色披風把她一裹,長臂一攬,將她給抱上了馬。


    他舉劍高喝:“無論秦趙之人,若有捉奸犯科者一律依照秦律,秦軍之中敢有犯民者,立斬!”


    “諾。”秦軍震天的回應他。


    她渾身都在抖,怕得都沒來得極看他是什麽樣子,還是強定著自己,跟那個人說:謝謝。


    但聲線是帶著哭腔的,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是得到了拯救,還是新的羊入虎口。


    她的姊妹們都說秦人如虎狼,是要吃人的。


    阿婠被帶回了軍營,因為她有些聽不懂秦國人說話,除了害怕也沒有別的可以去想。


    王賁把她放在自己帳下時,周邊沒少將士張口結舌,如果不是看到王將軍帶了個女人回營,他們估計真會默認將軍是個斷袖,現在,這算是鐵樹開花了?


    王賁看到懷中的女子一眼,他不慎看到那一片雪白的肌膚,慌裏慌張地別開眼。


    粗獷的聲音從頭頂震動。“你先在此處休息。他們不會為難你。”


    阿綰的頭方才還埋得低,聽他要走,她慌了神,害怕會同流落的時候聽到的那樣,凡有大國征伐,多有女子淪為軍妓,任人蹂躪。


    圍著她的黑色披風可以把她從頭到腳蓋嚴實,並且還能多出一截拖到地上。


    她猛地從黑色中露出一雙驚慌的眼睛。


    “將軍。”“您,您去哪裏?”


    此話一出,阿婠就後悔了,這是在問一個將軍的去處,如果他懷疑一點點,立馬就能把她給砍了。


    她想起那個滾動的頭顱。想著自己父親臨終之托,她必須要讓自己活下去,無論用什麽辦法也要活下去。


    但如果是淪為軍妓,還不如死。


    阿婠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匍匐在地,“我,我不是問您去處,我害怕,不知您要如何處置我,我,可以為奴為婢,求您不要將我充軍中去。”


    王賁一凝,晉國、齊國、楚國確實有女營的做法。“秦軍軍中無此類事,你不要憂慮。”


    王賁本不想解釋,他自來也沒有給一個女人解釋自己要去幹什麽的習慣,但好像看見她的一瞬間,他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浮氣躁。


    以至於,待會兒當王賁把這種感覺理解成心浮氣躁說給同袍的時候,李信他們笑得前仰後合。


    就算在戰場上麵對敵人,他從來也沒有這種不敢與之對視的時候。


    “我去赴宴,晚些回營。”


    阿婠和王賁都有些發愣,兩人誰也沒看見誰不知所措的樣子。


    王賁極快地掀開簾子走了。


    也就是這一天夜裏,阿婠第一次看到了嬴荷華。


    那個赤色衣裙的小公主於黑色肅穆的帳旗之下很好辨認。


    那時候,她好像正與一個叫李由的副將說話,李由的表情不好,沒過幾日,就傳出了嬴荷華在龍台宮前用弩機殺人的言論。


    後來阿婠才聽說,她舉弩箭殺的人就是那個李監察李賢。


    王賁再次回到營中,天色已經暗了,秦軍破邯鄲這一日,她真正成了無家可歸之人。


    王賁一連三問,明明是想溫柔點,但是慣性使然,僵硬得好似在盤問細作一樣。


    “你是趙女?叫什麽名字?年方幾何?”


    阿婠方才被人帶下去,又是洗浴又是梳頭發,換衣服,她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若是一個將軍想要一個女人,沒有任何問題。


    她隻想要活下去。


    “是。民女馮婠,冬月便十九了。”


    她衣衫很薄,透著風,臉頰被凍得紅彤彤的,發散在身後,在雪地中映襯得像是邯鄲城中一支破敗而嬌豔的花朵。


    馮婠為了不被對方用強,她幹脆鼓起勇氣。


    “將軍免我受辱,阿婠願以身相許。”


    王賁還沒覺得她有多美,隻認為是自己大抵是在軍營中太久,太久沒見過女子。


    早聞趙女婀娜多姿,隻是他眼前這一位,比言傳之中的趙女,更加美麗。


    她咬著唇,小弧度地搖了搖他的下擺,一雙潤澤如珠的眼睛,“求將軍憐憫。”


    這樣的語氣令他血液上湧,他本來就是個血氣方剛的人,哪能抵得住這種誘惑?


    王賁沒給自己多的遲疑。


    他打了橫抱就將她給裝在了懷中。


    “怎得如此輕?”


    她也太輕了,還沒一輪百斤的長刀重。


    他驚訝之餘,身下的女子顫巍巍地扯著他的衣裳,“……我,我也不知道。”


    軍帳中暖氣是燒的爐子,榻上也是王賁簡單的行軍所用,雖然不算寬大,勝在整潔,隻是不夠暖和。


    他枕戈待旦習慣了,認真地看著那雙眼睛。


    “你冷嗎?”


    馮婠渾身都燒得厲害,王賁身體更燙。


    “不,不冷。”


    他赴邯鄲城的夜宴麵王,早也是洗漱整理了一番。


    沒有她想象中那種那種血腥味,反而因從宮中出來不久,身上還留散著淡淡的沉香。


    他熾熱的呼吸從麵上灑下,撩開她耳側的發,繞了兩匝,觸碰著她的身體,他感覺到她有點害怕,又哄著他,如同對待隨身的寶劍一樣,嗬護著往下摸索。


    軍營中的條件苛刻,馮婠本來也是嬌生慣養的女子,她哪裏受過這個苦楚。


    對這個銅牆鐵壁般的人,他壓在她身上,她都快不能呼吸。


    王賁沒什麽技巧,一味地索求。


    馮婠疼痛襲來,她啜泣一聲,忍不住抵在他肩上,試圖讓自己緩緩,“將軍,輕些。”


    她感覺自己沉入了一種很絕望,又很深切的痛苦與欲望之中。


    王賁手中的女子柔軟溫暖,舍不得放開。


    這輩子王賁就沒這麽擔心過別人會不會被他弄疼了,再被他用點力,她好像就能被他給拆了。


    她承受不住地開始哭。


    “將軍……”


    她一哭起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晶瑩剔透地掛在小臉,再上她因情欲而酡紅的臉頰,她又抓了他的背,活像隻小貓。


    這種情況下,王賁沒辦法不讓她哭。


    汗水浸濕了她的發,大著膽子,動情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寒冷留在了大帳外。


    王賁想起在宴會上,大王麵召一眾武將,笑問將軍已加冠之年過七為何還不娶妻,他在三個時辰前,沒有救下她之前,他或許會回答:典無所姻緣之求。


    而他在那一刻,居然想起了她拉住他袖子顫巍的雙眼,對嬴政說:妻,或已在臣的帳中。


    他好像見了她一麵而已,就篤定要娶她為妻了。


    一切平息後,王賁從身後環住馮婠。


    他低沉地問,“家中可還有人?”


    “家中姊妹幾個都在封城之前走了。”


    “走了?你家怎如此狠心留你一人?”


    馮婠收了收自己的衣裳,沒辦法遮掩之後,又偷著想去拉被子蓋。


    “我,我母親早亡。姊妹不是我的親姊妹。所以我留下照顧父親。”


    王賁聽明白了。她是原妻之女,續弦帶著子女走了。隻是邯鄲城封了一個月,他們父女二人如何撐得下去?


    “你如今跟了我,賁自當上門求娶。”


    馮婠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伯父在秦國為官。本是要投奔於伯父,可惜家中無甚人了。


    “伯父?”


    “是,是的。家父馮安。”


    這個馮安不熟悉,但馮亭王家熟悉。


    郎中令馮去疾的親戚,他的宗弟馮劫尚在軍中務職。


    這樣嬌柔的人眼睛卻有著倔強,像是繁星的光。


    阿綰偷偷抬頭,原來救她的人長得不是虎狼的樣子。


    ——


    時間回到嬴荷華走後


    王賁大氣一笑,“我讓你這樣說便是想好了後果。我既救了你,當要護你周全。”


    “我的身份若一直瞞下去對將軍來說太過危險。”


    他俯身下來道:“你本就是我的妻。天塌下來,還有我。”


    其實王賁哪能想到嬴荷華來得這樣快,她在禦史府拿了王綰上呈之書,讓王賁不由得凝住了氣。


    這下她有所求,他有所予,如此也可作往後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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