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憐意麵色驟沉,下意識舉起了手中的長劍指向他,但指間顫抖,顯然已經快撐不住了,連劍都拿不穩,更遑論使出劍招。


    對方唇角自嘲地勾了勾,嗓音嘶啞:“孔雀門當真……算無遺策。”


    “不……”


    “左右今日都走不出去了,不如多拉一個墊背的。你若想殺我,我便自毀靈根爆體身亡,到時你也活不了。”


    沈樂言:“……”


    【不是,你倒是先聽我說完啊。】


    他停住腳步,扯開了蒙麵的黑布,無奈道:“太子殿下,是我。”


    姬憐意一怔,嗓音愈發陰沉:“你竟也是孔雀門的人?!”


    【(ー_ー)!!】


    他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一下,想了片刻發現這件事解釋起來好像有些複雜。


    等他解釋完,估計孔雀門的殺手們都要追上來了。


    “首先,我不是孔雀門的人,殿下自己想想我若是孔雀門的,陸宗主怎麽可能毫無察覺,還給了我鳴蟬閣的令牌。其次,我為何出現在此三言兩語說不清,孔雀門的人很快就會察覺到你已經出了結界。最後,你想活命的話現在最好立刻跟我走。”


    姬憐意狐狸眼微眯,盯著他沒有作聲。


    沈樂言見他不再胡亂懷疑了——起碼沒有開口猜疑了,快步走上前扶住他。


    掌心剛碰到他的衣袖,就摸到了一手的濕潤,低頭一看,全是鮮血。


    “你傷得有多重?”


    他一邊攙扶著姬憐意往遠離結界的方向走,一邊低聲問道。


    姬憐意沉默一下:“吃了幾顆保命的丹藥,湊合能活。”


    【心倒是挺大。果然……能當那麽久太子的,不可能隻是傳聞裏那樣暴虐無道。就算真的暴虐無道,也是有點真才實學的暴虐無道。】


    傳聞中的大夏太子,他在外門屋舍中第一次見到的大夏太子,和現在真實的姬憐意顯然是迥然不同的兩個人。


    “我這裏有一顆九轉還魂丹。”


    是鄭師兄給他的那一枚。


    他一直留著沒有用過。


    本來陳靖損耗靈根那回,他是想用的,但是九轉還魂丹治不了經脈、靈根的損傷。


    現在姬憐意身上的劍傷、刀傷,止不住血,倒是正好對症。


    姬憐意眸光微動:“……你想我用什麽來換?”


    【這話說的,好像下一句要說“以身相許行不行”一樣。】


    沈樂言還未開口,姬憐意突然偏開臉,剛剛緩和一些的語氣又冷硬下來:“不想給就算了。”


    沈樂言:“……”


    【這年頭,受傷的是大爺啊。】


    “不用你拿什麽換,我就是提一嘴,防止你以為我喂給你的是什麽毒藥。”


    沈樂言取出裝著九轉還魂丹的瓷瓶,塞到姬憐意手裏。


    “你快吃了——我靈力低微,你若失血過多昏過去了,撞見孔雀門那些殺手,我可保護不了你。”


    孔雀門的殺手又是掌握了結界,又是什麽幾個護法齊出,給他一百條命也不夠死的。


    姬憐意吞下九轉還魂丹,側目凝視了他一陣。


    “若他們真追上來,你自己逃就是了。”


    沈樂言聽得出,對方說這句話是認真的。


    他沒應聲,轉了話題:“說起來,這荒山僻壤的,你一個太子來這裏做什麽?”


    姬憐意吃了九轉還魂丹,似乎稍稍恢複了一些力氣,嗓音不再那麽虛弱了。


    “我的護衛裏有細作……細作向我稟告說,父皇派了天使傳來密旨,讓我來此山中接旨。”


    “原來如此……”


    【姬憐意既然沒有懷疑那個護衛的話,想來那個護衛以前是個忠心耿耿的人吧。】


    “那那名細作現在?”


    姬憐意下頜緊繃,語氣卻未有感情:“被我殺了。”


    沈樂言幹巴巴應了句“哦”,想了想又問。


    “……當太子特別容易遇到刺殺吧?”


    “從我記事起,每年總要碰上個十來次吧。”姬憐意忽地輕笑一聲,“我以為你要問,委托孔雀門來殺我的人是誰。”


    沈樂言也笑了笑:“你又不完全信任我,這種事我問了你也不會說實話——而且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一點點都不感興趣。”


    【開什麽玩笑。刺殺大夏太子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涉及到的人肯定位高權重、權勢滔天。神仙打架,哪裏是我一個普普通通的雲熙宗外門弟子能摻和的?】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我還想好好活幾年呢。】


    一路無話。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姬憐意才開口道:“附近有沒有能藏身的地方,我……”


    對方拖著一身傷,能一聲不吭地走到如今,已屬不易。


    沈樂言搖搖頭:“我也是第一次來這座山裏,而且我還是個路癡,不清楚何處能藏身——你想歇一會兒就靠著樹坐下,我守著。”


    “……你身負風靈根,為何到現在隻有煉氣中品境?”


    沈樂言歎了口氣,神色滄桑,幽幽道:“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啊。”


    【為什麽沒好好學習也要問?】


    姬憐意扯了扯唇角:“老氣橫秋。”


    “你先別說話了,好好休息吧。我們馬上還要繼續趕路。孔雀門的勢力再大,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雲熙宗外門殺你。”


    姬憐意昳麗的狐狸眼深處掠過一絲笑意,但很快湮滅無形。


    沈樂言察覺出對方神色的變化:“嗯?”


    “孔雀門的殺手追來了。”


    他趕緊把人從地上拽起來:“那趕緊走啊!那些殺手離我們多遠?”


    “大約一刻鍾便可追上。”


    他拖著姬憐意繼續趕路:“你身上還有沒有保命的法器?”


    “在結界中都已經用完了。”


    想來也是,從那麽多高手的圍殺中逃出來,還能留下什麽保命的東西?


    “想要抵達雲熙宗外門,起碼還要半個時辰——你受了傷,我們的速度太慢了,恐怕要一個時辰。”


    姬憐意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扯開了。


    “按我們約好的,你自己先走吧。孔雀門的人找到我後就不會繼續追殺你了。”


    沈樂言微怔。


    姬憐意加重了語氣:“用你的功法趕緊回雲熙宗找人,如果陸宗主能來——”


    “你有法子活那麽久?”


    “……如果陸宗主能來,或許還能留我一具全屍。”


    【神經!】


    他把揣在懷裏的《裝死大法》取出來:“死馬當活馬醫吧——我背著你走,你先看看這個。”


    他將《裝死大法》塞給了姬憐意,然後不等對方開口,就將人背了起來。


    【下次少吃點荔枝吧,還怪沉的。】


    他一邊往雲熙宗外門走,一邊運轉靈力將附近留下的血腥味用風驅散。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他也隻能做到如此了。


    姬憐意的呼吸微有些沉重,灼熱地噴灑在他的後頸,他能感覺到對方喘息的頻率越來越急促——那不是什麽好兆頭,說明姬憐意身上除了那些刀劍留下的皮肉傷,內傷也不輕。


    如果不是九轉還魂丹的藥效,對方可能早已昏死過去了。


    “……你跟我說會兒話,別睡著了。我給你的那本功法你好好看,起碼比擺爛等著給你收屍要強。”


    “……你不想看到我死?”


    要說他跟姬憐意有什麽感情,能為了救他上刀山下火海……那倒還真沒有。


    他救人純粹是出於正好撞見了,不想法子救一下良心好像過意不去。


    “你是大夏太子,如果死在雲熙宗,可能會給宗門裏惹麻煩。而且我是這場刺殺的目擊者,萬一你們大夏皇室派人把我抓回去審問,想讓我背鍋屈打成招怎麽辦?”


    “你倒是誠實——這本奇怪的功法,是陸宗主給你的?”


    沈樂言含糊其辭:“不是,偶然所得。”


    對方安靜了一陣,將《裝死大法》丟還給了他。


    “我看完了。”


    他微訝:“這麽快就學會了?”


    “名字稀奇古怪,也不是什麽高深的功法——”姬憐意嗓音驟沉,“噤聲,孔雀門的人離我們很近了。放下我,你跑!”


    沈樂言沒猶豫,將人放到了一棵高大的樹木邊,用最快的語速叮囑。


    “你盡量拖延一會兒,沒法子了就用《裝死大法》。”


    姬憐意閉眸:“快滾。”


    沈樂言立刻施展《青影玄訣》,全力朝著雲熙宗外門掠去。


    他剛離開不到一裏,身後就遙遙傳來了一道陰惻惻的嗓音,像是被毀損過嗓子,聲音聽來怪腔怪調,令人很不舒服。


    “太子殿下跑得倒是挺快……讓我等好找啊。”


    孔雀門的殺手已經找到姬憐意了!


    沈樂言將丹田的靈力盡數使出,風靈根似乎感受到他的急切,急速運轉起來。


    不對——他將靈力猛地一收,停住了腳步。


    身後的黑暗好像突然活過來了一般,粘稠地包裹在他四周。周圍的環境仿佛突然超脫了時間,停滯了一刻,然後有了細微的變幻。


    樹還是那些樹,天邊的月色還是被雲層遮擋,但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如雲如霧的細雨。


    他能感覺到那落到發間的雨水中蘊含著充沛的靈力,同時也含著鋒銳的殺機。


    是結界。


    他離開得慢了一步,沒能逃脫結界展開的範圍裏。


    想不到孔雀門的殺手如此謹慎,即便發現姬憐意已是強弩之末,還是展開了結界防止對方再一次使手段逃脫。


    而他也被困在結界裏,結界的主人自然能發現裏麵多了一個人——他就算是躲藏,或是再逃得遠些,也無濟於事。


    沈樂言咬了咬牙,用黑布蒙上臉,反身往姬憐意所在的方向而去。


    “太子殿下似乎與傳聞中的不大一樣……當年殿下的父皇還是個皇子時,也曾委托我們孔雀門刺殺其他皇子,最後成功登臨了皇位。看在這樣的交情上,太子殿下可選擇自我了斷。”


    他隱約聽到姬憐意的低笑聲。


    “這麽說來,想取我性命的是我的哪位好弟弟了?”


    孔雀門的殺手們隻是重複:“殿下是選擇自我了斷,還是負隅頑抗?”


    “這是在雲熙宗境內,你們殺了我,得罪的可不止是東宮。”


    “這就不勞殿下費心了。”


    沈樂言一個急刹車,不小心撞到了一棵樹木,枝葉頓時樸樸簌簌地搖晃起來。


    正在同姬憐意廢話的幾個殺手齊刷刷扭頭望過來,其中一個正是之前就將他錯認為同夥的“好大哥”。


    “讓你小子守在結界外,怎麽把他放跑了?!”


    那名殺手訓斥了他一句,又恭敬地對領頭的行禮道:“大護法,這小子是前不久剛入孔雀門的新人,第一次參與任務……”


    護法淡淡盯了他一會兒,挪開了視線。


    “是門主親自招攬的那幾個新弟子之一?”


    “是……其餘幾個應該還在雲熙宗外守著呢。”


    他們兩個說完,沈樂言先前編好的說辭竟然一句都沒能說出口。


    他低下頭,做出沒盡到職責有些懊惱的神情,默默站到了姬憐意邊上。


    姬憐意自然認出了他,但太子殿下大約從出生就開始學習皇家表情管理課了,分毫端倪都未露出。


    孔雀門的護法漸漸沒了耐心:“殿下若是想拖延時間,等到雲熙宗察覺派人過來,可以盡早打消這個念頭——來人!”


    “好大哥”殺手撞了一下他的肩,小聲提醒道:“愣著幹嘛啊!護法叫你呢!”


    “……護法!”沈樂言恍然,連忙上前一步行禮,邊用自責的語氣道,“屬下先前辦事不力,沒能將姬憐意就地格殺,請護法責罰!”


    護法倒挺大度:“無妨。姬憐意身上法器眾多,你修為尚淺,不必太過自責——現下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可願意?”


    他自然不能回答“我不願意”。


    沈樂言肅聲:“請護法下令!”


    “太子殿下不願自我了斷,那就由你幫他一把吧。”護法說完,扔給了他一把匕首。


    匕首是精鋼所製,削鐵如泥。


    如果他真在此殺了姬憐意,孔雀門的人短時間內必然不會對他的身份起疑。


    屆時等他們離開雲熙宗,他找個借口溜走,便可以返回雲熙宗……沒人會知道他是誰,更沒人會知道是他殺了大夏太子……


    沈樂言握住了匕首,麵無表情地一步步朝著姬憐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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