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後,便是看守陣法的雲熙宗弟子發現了他們,把他們送回了姬憐意的住所。


    走到庭院前,沈樂言停住了腳步,跟姬憐意道別。


    “行了,我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今天發生的事情,你自己去跟你那幫下屬們說吧。”


    【困死我了,我得趕緊回房間補個覺。】


    精神緊繃了一天,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放鬆下來,他隻覺得異常疲倦,眼皮打架似的隻想立刻闔上睡覺。


    姬憐意吃了那瓶藥後,臉色不那麽慘白得嚇人了,一路上也沒有昏死過去。


    對方凝視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好。”


    片刻後,又低聲續道。


    “待我傷好一些,再派人找你。”


    沈樂言:“……”


    “若是找我吃喝玩樂可以,若是找我談正事,那就不必了。”


    【這次刺殺涉及到的大人物太多,我不想卷進去。】


    姬憐意輕輕笑了,對方生得太好看了,加上滿身是傷、唇角染血,更添了幾分動人心魄的易碎感。


    沈樂言怔了一下,聽到對方說。


    “放心,不會有任何人會因為此事來擾你的清靜。”


    “那就多謝太子殿下了!”


    他轉身離開,身後留守庭院的禁軍們匆忙跑出來接人,一疊聲地關心太子殿下的傷勢。


    他感覺到姬憐意的目光似乎一直沒有挪開,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對方臉上又蒙上了那張“暴虐無道、喜怒無常”的麵具,邊咳嗽邊對著幾個禁軍訓斥道。


    “廢物,有細作藏身在禁軍當中都無人發現!若再有下次,孤定將你們砍斷手腳,通通做成人彘!”


    幾個禁軍汗流浹背地跪地請罪。


    喧鬧之中,晨起去上課的雲熙宗弟子們從庭院外路過,好奇地張望過來。


    其中不知有幾人是看熱鬧,又有幾人各懷心思……


    沈樂言這一覺補得昏天黑地。


    醒來時天幕又暗沉了,他好似睡了一整個白天。


    不知是什麽緣故,他身上到處都是黑泥,好像是經脈中淬煉出來的雜質,往日隻有他運轉功法修習靈力時才會這樣。


    沈樂言不大能忍受周身的臭味,匆匆忙忙拿了套幹淨的衣服,準備打水洗澡。


    剛提了木桶走出房間,就看見院子裏坐——躺了好幾個人。


    陸元弋、清漓、陳靖師兄……


    陳靖師兄躺在一副擔架上,一邊抽氣喊著“真踏馬的痛啊”,一邊仰起脖子朝著他的房間張望“樂言還沒有醒?怎麽還沒醒?到底什麽時候醒?”


    看到他的身影,對方眼睛一亮:“樂言!”


    陸元弋坐在石椅上,清冷的鳳眼淡淡望著他。


    清漓跟陸元弋坐得十萬八千裏遠,皺眉道:“沈樂言,我雖然是塊石頭吧,但好歹也化成人形了……你有沒有覺得自己這樣的穿著不大合宜?”


    沈樂言低頭看了一眼。


    他睡覺當然隻穿了一套裏衣和褻褲。


    但因為身上都是臭氣難聞的黑泥,所以他把裏衣的領口敞開了一些。


    少年身形頎長,略有些單薄,領口下瑩潤的鎖骨線條分明。


    他趕緊轉身,拉攏衣領,心虛道:“……我先洗個澡,有什麽事情等會再說!”


    泡了個熱水澡,身上的疲倦和睡意一掃而空。


    沈樂言換上幹淨的衣衫,走到了院子裏,思忖著開口:“你們不會……都知道大夏太子的事了吧?”


    他先看向陸元弋,浩然鍾那麽大的動靜,又涉及太子,對方不知曉此事才奇怪。


    陸元弋金眸幽深:“夜裏宵禁,你不好好在房間休息,穿著夜行衣跑到深山裏去做什麽?”


    “……那還不是因為昨日在鳴蟬閣外蹲守我的那些人!”


    沈樂言的嗓音裏含著幾分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委屈。


    “我夜裏出門是想去執法堂跟那裏的師兄師姐們說說,讓他們在通往鳴蟬閣的路上立一塊‘此路禁行’的牌子。穿夜行衣是怕去執法堂的路上被人認出來……至於為什麽去了山裏,那誠然是我自己迷路了。”


    “……就這麽點路,也能走迷路?”清漓驚訝。


    沈樂言無辜地眨眼,理直氣壯拉著陸元弋下水:“陸宗主也迷路,我怎麽就不能迷了?!”


    陳靖小聲勸道:“好了好了,別管樂言是為什麽去了山裏……嘶好痛。聽說大夏太子遇刺身受重傷,樂言你沒事吧?!痛痛痛——”


    沈樂言原地轉了幾圈,活動了一下手腳:“別擔心,師兄你看我能跑能跳的,好著呢。”


    他將如何在深山裏遇到姬憐意,如何被孔雀門的殺手錯認成自己人,又是如何營造出太子已死的假象……一一說了。


    陳靖和清漓隨著他的敘說時而緊張地攥手,時而露出笑容,臉上的神情跟聽說書似的精彩紛呈。


    “好家夥……”陳靖感慨道,“樂言,那你這也算是對太子有救命之恩了吧?能不能封個侯爺當當?”


    沈樂言苦笑:“封侯就不必了,想置太子於死地的人和孔雀門別查出我的身份,把我列入死亡名單我就謝天謝地了!”


    陳靖和清漓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好像是啊……”


    “除了你們,還有別人知道是我救了太子嗎?”


    他陪著姬憐意回雲熙宗的一路上都沒摘下過蒙麵的黑布,回房間的路上也刻意找了無人的小路走,半路還把夜行衣脫掉燒了。


    應該是沒有人看到過他的臉。


    兩人搖搖頭:“是陸宗主跟我們說了此事,我們才知道你差點和太子一起死在深山裏。”


    沈樂言應了一聲,坐到了陸元弋身邊的石椅上,一手托著下頜:“陸宗主怎麽來此處了?”


    【此時你不應該和宗門裏的長老……還有那位據說是皇宮大內來的儒道宗師商議一下大夏太子在雲熙宗境內遇刺的事情嗎?】


    “聽聞宗門裏有個迷路的弟子差點死了,過來看看。”


    沈樂言:“……”


    陸元弋忽然探手過來,將他戴歪了的白玉發簪調了調位置。


    “雲熙宗不會有人知道你與此事有關。送你和姬憐意回來的那些弟子,我都將他們的這段記憶消去了——你在深山中,可有被誰看到過樣貌?”


    孔雀門的殺手們從始至終都沒見過他的臉,恐怕現在還在為他的“慷慨赴死”而深深感動,絕對不會知道他是誰。


    但——


    “那個持有浩然鍾的儒道宗師寧微末,或許知道我的身份。”


    根據姬憐意當時的口風,這個寧微末肯定不是東宮一黨的,恐怕還是支持太子的對家的。


    當時姬憐意突然說了那句“他手中有鳴蟬閣的令牌,寧大人應該知道陸宗主的性情”,現在想來,或許是對寧微末的一種威懾和警告。


    寧微末當時是想做什麽?


    覺得他知道太多有關這場刺殺的事情,想滅他的口?


    還是想幹脆連姬憐意一道殺了,嫁禍給孔雀門?


    這麽一深想,沈樂言險些又出了一身冷汗,剛剛的澡算是白洗了。


    寧微末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不就相當於姬憐意的對家知道了?也不就相當於孔雀門知道了?


    【????Дo???】


    【……我這輩子還能安然離開雲熙宗半步嗎?】


    怕是前腳剛踏出宗門地界,後腳就被埋伏的一堆殺手千刀萬剮了。


    他提到“寧微末”的名字,陸元弋的麵色似乎森寒了少許。


    清漓和陳靖也是表情沉重,看他的目光又是同情,又是無奈。


    沈樂言苦惱抓頭:“陸宗主……我是不是,得想法子弄點能改變身形容貌的靈藥,然後改名換姓?”


    “……將寧微末滅口,略有些麻煩。”


    沈樂言:“那自然是麻煩。”


    他停頓片刻,猛地反應過來陸元弋在說什麽。


    “啊?”


    陸元弋難得細致地解釋了幾句:“寧微末是大夏三皇子的師父,自然是支持三皇子奪嫡的——此次刺殺太子一事不是三皇子的手筆,寧微末不會親自出手,但她也不會介意賣幕後黑手一個人情。”


    “……所以我就是那個‘人情’?”沈樂言指了指自己。


    “嗯。”


    陸元弋忽地扣住了他手腕,把他無所適從的手按到了桌上,隨後他便感覺到一股微涼的沁人心脾的靈力灌輸進來,仿佛一瞬就將他忐忑不安的心神安撫下來。


    “不用怕。”對方的聲線還是冷冽的,但語氣卻帶了一絲溫和。


    那雙狹長的暗金色眸子深處泛過微不可察的殺意。


    “殺一個儒道宗師……也不是特別麻煩。”


    沈樂言:“……”


    陳靖&清漓:“ (⊙o⊙)”


    【跟雲熙宗的宗門文化比起來。孔雀門那根本不夠看啊!】


    【給陸宗主瘋狂打call! *:??(?′?`)??:*】


    沈樂言感動了一把,怕陸元弋下一秒提著江雪劍就衝向深山找寧微末打架,迅速收拾了一下心情。


    “陸宗主,我覺著也不一定非要‘滅口’那麽直接。”


    陸元弋挑眉。


    他分析道:“寧微末現在知道我有鳴蟬閣的令牌,她肯定以為我倆有什麽關係。


    她不敢得罪雲熙宗,但也不想白來一趟,所以會把我當做人情賣給這次刺殺的幕後黑手。


    但我就是一個煉氣期的小弟子,對於大夏皇室奪嫡而言無足輕重。殺了我和雲熙宗結仇,並不劃算。


    人幕後黑手也不是傻子,這個人情他還不一定想欠呢!”


    清漓恍然大悟:“所以隻需要威脅寧微末別將事情說出去就行了!”


    “對!”


    一個別人不一定要的人情,和陸宗主的態度乃至雲熙宗的立場相比,傻子都知道哪個更要緊啊!


    沈樂言想明白這件事後,緊繃的眉眼漸漸放鬆下來,漆黑的桃花眼晶亮地看向陸元弋,像隻在等待誇獎的貓兒。


    陸元弋勾了勾唇。


    “還算聰明。”


    少年身後如果有條尾巴的話,一定得意地晃起來了。


    “不過……這一切都建立在雲熙宗安然,我亦沒有身隕道消的前提上。”陸元弋淡淡道,嗓音微沉,“若是仙門和妖魔起了戰事,一切都沒有定數——到時,誰來護你?”


    沈樂言一愣。


    心中驚濤駭浪。


    陸元弋提到了“仙魔大戰”?!對方難道也預感到現下平靜的日子無法維持幾年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


    猛然驚覺,他這些時日在雲熙宗,似乎也習慣了每日安安穩穩的生活,下意識覺得“仙魔大戰”還很遙遠,日後再論也不遲。


    但——一切都沒有定數啊!


    如今出了事,有人護著他,但難不成,誰能護他一輩子?


    他又能心安理得地自己逍遙度日,看著身邊的人為自己赴險嗎?!


    若是這樣,他修仙還有什麽意義。


    陳靖師兄的事情,總有一日會重演!!!


    陸元弋的嗓音依舊平靜:“所以,隻有寧微末死了,無人知曉你與姬憐意遇刺一事有關,才最穩妥。”


    江雪劍似乎能感知到主人的心思,鏘然出鞘,寒氣湧動間,劍芒森森。


    清漓和陳靖已然聽傻了,自知此事不是他們能參與的,隻緊皺著眉頭沉默不作聲。


    沈樂言眸中萬千思緒翻騰而過,最後無數複雜的情緒驀然間消散無形。


    少年的眼底隻剩一泓清澈堅定的眸光。


    “……即便會有妖魔大戰,時間也足夠了。”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江雪劍的劍柄,江雪劍懵逼了一陣,還是老老實實待在了他手裏。


    “陸宗主就沒想過……或許到時候我已經不需要誰來護著,能夠自保無虞嗎?”


    陸元弋凝眸望著他。


    “我瞧著以我的運氣,日後遇上的事情應該不會少。陸宗主要將他們個個都滅口的話,江雪劍恐怕得砍卷刃了。”


    江雪劍無辜被說了一嘴,抗議地嗡鳴了一陣,發現主人並不打算幫它證明它才不會那麽容易卷刃,又委屈地安靜下來了。


    沈樂言說著說著,嗓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輕了下來。


    “……而且,我不會讓雲熙宗出事的。仙魔大戰也好,別的什麽事情也好,誰也不準動到雲熙宗頭上。


    陸宗主……你都活這麽久了,別老想著什麽什麽身隕道消。”


    他既然知道原著裏陸元弋因何而死,就不會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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