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春,喬梁工作辦下來了,在縣裏的紅星造紙廠上班。


    市團委授予的“見義勇為好青年”稱號也頒發下來。


    廠裏讓他三月份就可以來報到。


    喬梁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春生:“你在家等著,明天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去,”喬梁囑咐道。


    春生內心無比激動,想不到這麽快就可以去縣裏上班了,結束了一段艱難的行程,開啟人生的另一篇章。


    興奮激動使她手忙腳亂沒有頭緒,她簡單地收拾著行李,忙了一陣子卻不知收拾得是什麽,胡亂裝了一提包,聽說是要住宿舍的,春生將她的被褥用麻繩捆好,外麵再包上塑料布。


    這一夜春生興奮得不曾睡著,她憧憬著未來,如同窮苦的人抓住了幸福一般。


    喬梁也在家收拾行李,喬母擔心在廠裏吃住不好,不許喬梁住廠裏:“你大姐家就在縣城裏,住她家好了,她什麽時候短過你的吃穿。”


    喬梁本想住職工宿舍的,轉念一想,有親姐家不去反倒生分了,外人看著也不好,就同意住在大姐家。


    此時喬母已知喬梁帶去的是個女孩兒,更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了,喬梁已是22歲的年紀,正是交女朋友談戀愛的歲數,她怕兒子惹出什麽事端,又怕他眼光不明誤了終身大事。


    “你說實話,和那個張春生究竟是什麽關係?”喬母緊追著問,


    “連好朋友都算不上,隻能勉強算個普通朋友吧!”喬梁惋惜地說。


    “普通朋友你還費盡周折帶在身邊?騙鬼呢吧?”喬母明顯不滿意這個回答,


    “愛信不信,反正我沒騙你,”


    喬梁眨了眨眼睛詭秘地笑:“媽,難道你也覺得自己象鬼嗎?”


    “打死你個沒正型的,”喬母揮手拍了喬梁肩背一下。


    “是不是她糾纏的你?亦或是她威脅你,你才把她帶上的?”


    “她怎麽可能糾纏我?你放心好了,她可是連半隻眼睛都瞧不上我,”喬梁衝喬母駑了駑嘴做了個鬼臉兒。


    “她瞧不瞧得上你我不管,你可千萬不要瞧上她才好,婚姻大事非同小可,不能兒戲,是要講究門戶的,那麽普通的一個女孩子,將來對你能有什幫助?”


    “老人家您想多了,什麽婚姻大事的我還沒考慮過呢,”喬梁打斷了母親的話。


    第二天,春生早早起來,她猜想喬梁一定是坐早班火車去縣裏。


    可是左等右等不見喬梁,已經過了早班火車的點了,怕是出了什麽差子,春生焦躁不安,一趟趟去院外察看。


    大概九點左右,門口開來輛吉普車,喬梁從車上下來,招喚春生上車:“我爸找了車送我們去縣裏!”


    春生邊往車裏搬行李邊向裏屋喊:“媽,奶,我走了!”


    上了車,才發現車裏除了司機和喬梁外,還坐著一個衣著雅致,打扮不俗的中年婦女。


    “這是我媽,”喬梁向春生介紹。


    春生忙向喬母問好,喬母抬了下眼角,隻瞥了一眼好象就將春生看透了般,問道:“是小張吧,今年多大了?什麽學曆?”


    “十九歲,初中畢業……”春生有些難為情,


    “可以了,女孩子工作好不好是次要的,關鍵得有個好歸宿,”喬母垂下眼角,春生不說話隻是討好地笑。


    喬母接著說:“你先不要著急,慢慢來,從合同工幹起,以後轉正的機會多的是,女孩子最重要是得知道自重,得能掂得清自己的份量。”


    “知道了喬伯母,工作的事讓您費心了。”春生往後挪了挪身子。


    喬母眯著眼睛,似睡非睡,用手指揉著兩側的太陽穴,漫不經心地說:“我們喬梁啊,要以事業為重,戀愛婚姻的事要往後放放,”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睜開雙眼,對坐在副駕駛的喬梁說:“你以後在縣裏工作,多去你賈叔叔家走動走動,你賈叔叔時常念叨你哩!他家小女兒賈漫瑤和你同屆吧?人家大學都快畢業了,那可是重點大學裏的高材生,你沒事多向人家學習學習,別一天總和一些“半吊子”瞎混,能混出個什麽名堂?”說著用眼角掃了掃春生,又說:“你和漫瑤小時候玩得不是挺好的嘛,長大也不應該分生了!”


    “知道了,”喬梁一麵回答,一麵回頭看了眼春生,恰巧迎上春生的目光,忙轉回頭。


    春生也迅速低下頭,她不太適應這樣的氛圍,那種低到塵埃裏的自卑感使她麵紅耳赤、坐立不安、羞愧難當。


    接下來喬母和喬梁談的都是一些親戚朋友家的人和事兒,司機間或說上幾句話,春生插不進話,隻能默默地幹坐著,自己覺得窘迫得快要窒息了。


    一個多小時後,車子進了縣城,轉過兩條街,在一處路口停了下來。


    喬母揉了揉惺鬆的睡眼對春生說:“前麵就是紅星造紙廠,你先去報到吧,我還要帶喬梁去拜訪幾位親友,就不進去了。”


    春生跳下車,拿出行李,吉普車掉轉車頭,疾馳而去。


    春生背著行李往前走了十多米,看到紅星造紙廠大門,告訴看門兒人說是來報到的,看門的指著前麵一幢二屋樓說:“勞資科在那裏。”


    從大門到那二層樓還能有200多米的距離,春生背著行李在一樓找了一圈兒,最後在二樓最裏麵找到了勞資科。


    春生敲門,屋裏有兩個辦公人員,抬頭驚訝地看著她,春生放下行李,用手抹了下額頭的汗:“我是來報到上班的。”


    勞資科長是位五十歲上下的中年婦女,她戴上花鏡,在兩個冊子上努力地翻找後,再次問:“你叫什麽名字?”


    “張春生,春天的春,生命的生。”春生把行李往辦公室角落裏拽了拽。


    勞資科長又在剛才的本子上找了一遍,又另外拿出個本子仔細察看後說道:“沒有你的名字,你是哪的啊?”


    春生心中一緊,感覺不妙,脫口而出:“瓦拉爾的。”


    “你先回吧,這班你暫時上不了。”勞資科長說完起身出了屋。


    春生象是在大冬天被潑了冷水般凍在那裏,工作上的事她不懂,工作程序是怎樣的她也不明白,看喬母的樣子工作這事兒也不象是假的,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呢,春生越想頭腦越亂,理不出個頭緒,她拖著沉重的步子緩慢地挪回到大門口。


    喬梁在大姐家安頓下來後,午下,喬母便帶他來到賈叔叔家,賈叔叔與喬書記是老戰友,喬梁小時候常去他家玩耍,這日在賈家閑談敘舊到傍晚,賈家夫婦熱情挽留在那裏吃了晚飯,天色暗黑方才回到家。


    春生在廠大門口等了一下午,不知不覺夜色襲來,下班的人們陸續走出大門,四周陷入黑暗中,偌大的廠區安靜下來,遠遠的幾幢房子滲出一絲光亮,朦朧中隱約可見房子的輪廓和移動的人影。


    春生雖然經常來縣城賣山果兒,但也隻局限在車站一帶活動,她不清楚現在這裏是什麽方位,離火車站又有多遠,她要找到火車站,隻有在那裏能找到小旅店,今晚在旅店先住下,明天等喬梁來了再說。


    正想著,門口走出兩個人,春生連忙打聽火車站怎麽走,兩人看是個帶行李的女孩,都忍不住問她為何會在這裏,春生隻好實話實說。


    其中一人說:“火車站可不近,你打算帶著行李走去?”


    春生也意識到這點:“我能把行李寄放在這裏嗎?”


    這人想了一下說:“這樣吧,你可以先把行李放我這兒,我是生產一部的,”


    春生道謝的話音還沒落,這人已扛起春生的行李走進了廠區。


    十多分鍾後來到了一排低矮的平房前,進了大門是一條很舊的走廊,地麵是灰黑的水泥地,兩側是一個個的房間。


    這人在一間屋子前停下,進了門,屋裏還有兩個男人,正圍著熱氣騰騰的飯鍋煮著麵,這人放下行李後沒有一絲停留轉身出了屋:“我騎自行車載你去火車站吧。”


    借著宿舍昏暗的燈光,春生此時才看清這人的長相,濃眉方臉,中等身材,身型健碩,頭發有些許自來卷。


    春生猶豫,外麵已經黑透了,人地生疏,沒有別的好辦法了,就點了點頭。


    這人很快推來了自行車,用力一蹬,抬腿騎上了車,春生幾步小跑跳上了後座。


    騎過兩條長街,又轉了個彎,便到了縣城火車站,這個地帶春生不陌生,她跳下車來道謝,這人揮了揮手騎車走了。


    春生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了下來,昨晚一宿沒睡加上今天的奔波勞累,很快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春生原想今日早些在廠門口等喬梁,由於起得晚,走到廠裏已九點多了。


    “你怎麽又來了?現在真的安排不了你,”勞資科長看到春生後無奈地說。


    春生咬了下嘴唇:“我是想問,和我一個地方的喬梁來了沒有?”


    “來了,在宣傳科。”勞資科長爽快地答道。


    春生在一樓找到了宣傳科,辦公室門沒關,裏麵有四五個人,正圍在一張辦公桌前,原來是在觀摩喬梁寫的毛筆字。


    見春生來了喬梁興奮地問:“你被分配到哪兒了?寢室安排好了吧?食堂去過了嗎?別忘記換飯票和糧票。”


    見春生不語,喬梁走出辦公室追問:“怎麽了?”


    春生失落地說:“根本就沒有我。”


    喬梁以為聽錯了,再次確認後臉色便沉得很難看,他來回踱著步,“你跟我來,咱們去找廠長,”說著喬梁拉起春生的手就走,春生的臉紅了起來,她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跟在喬梁後麵,喬梁也意識到由於著急失了分寸,便不再說話。


    二人來到廠長室,門緊關著,喬梁剛要敲門,廠長從辦公室大步走出來,並沒搭理門外的二人,喬梁忙攔下廠長,廠長字正腔圓地說:“我急著去縣委開個會,有什麽事回來再說!”


    喬梁忙跟上前去:“隻占用您兩分鍾時間,我們有重要的事兒。”


    見喬梁說得這般緊急,廠長又回到了辦公室,喬梁和春生緊接著跟進了屋,喬梁急切地說:“我是剛來的喬梁,這是和我一起來的張春生,我們都是瓦拉爾的。”


    “噢,老喬那兒的”,廠長點了下頭,似乎想起來了,


    “可是她的工作勞資科還沒具體分配呢。”喬梁認真地說。


    廠長麵無表情,也沒言語,他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了個號:“瓦拉爾的那個人你安排一下,對……合同,對……”放下電話後邊往外走邊對二人說:“去勞資科吧”。


    喬梁回了宣傳科。


    春生來到勞資科,順利地辦理了手續,被分配到生產一部,試用期一年,每月58元,一年後每月90元。


    勞資科長又把她帶到廠辦:“這是生產一部新來的員工,給安排一下宿舍吧。”


    廠辦的人答:“女工宿舍可沒有別的空位了,隻剩下常美欣那間了……”


    “就那間吧”勞資科長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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