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按計劃出了殯,張德順單位派了三輛車,幾位身強力壯的漢子將棺材抬上車後箱裏,春生冬生夏生守著孫淑蘭的棺材,一路哭一路撒紙錢,到了鎮子最西頭的墳瑩地,親友們開始挖土,幫忙的人多,隻用了不到半個時,一個長方形的深坑便挖好了,眾人將棺材安放在深坑裏,春生冬生秋生夏生親自覆土,又立好了碑,將紙人紙馬等物品燒完後,一路人乘車去了張德順單位食堂。


    張德順在餐廳備上了幾桌酒飯招待送殯的親友。


    在餐廳裏,春生看到了喬梁。


    喬梁安慰了春生一番,春生覺得句句都受用,想起母親半生受盡病魔摧殘,想想以後自己更加孤苦無依,不由得又落下淚來。


    悲傷過後方才想起問喬梁怎麽也來了,喬梁說父親近來身體不大好,準備年底退二線了,自己請了假回家陪陪喬書記,恰巧聽說張德順家出了事,就過來看看。


    春生很是感激,在這個脆弱的時候,她很希望能有人陪在身邊,哪怕什麽也不做隻要給她鼓勁就行,如果這個人是喬梁,春生心裏就更覺溫馨踏實了。


    喬梁問:“你什麽時候開學?報到的事都準備妥當了嗎?需要我做點什麽嗎?我正在那個大學讀函授本科,校園的一些情況我都熟。”


    母親死之前春生在讀大學這件事上隻是稍有猶豫,雖然困難重重,但是她已經決定去讀了,並且想好了對策,開學之前爭取把杜小莉的帳還上,再回家和母親要些錢交學費,之前幾年她也沒少給家裏錢,學費住宿費解決了,上學後再打工掙生活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家裏出了事,母親的喪事想必又得借一筆外債,定是再拿不出來錢給她上學用了。


    夏生那麽小就沒有了媽,以後自己還得多回家來照看照看,父親的心情想必一時半會也不會好,自己一下去了省城也放心不下。


    春生這回徹底死了心,她不打算再讀這個大學了,她苦笑著說:“我命裏就沒有讀大學這回事兒,我信了,也服了,以後再不會有讀書的念頭了,隻拚命幹活掙錢就好了。”


    喬梁猜到她可能是遇到了困難,便說:“這個大學你真的就甘心放棄嗎?你確定以後不會後悔嗎?你現在因為錢而放棄了讀書,將來或許會掙到很多錢,可那時讀大學的機會還會在那裏等著你嗎?錢什麽時候都能掙,可上學的機會卻不是什麽時候都有。你努力了那麽多個日夜,難道就是為了在成功的時候放棄嗎?”


    喬梁的情緒激動,春生聽得也感覺委屈,能有什麽好的理由說服自己呢,她早已習慣了犧牲自己成全家人。


    春生落下了傷心的淚水:“太難了,我不想再過得這麽辛苦,隨波逐流地漂著不是很好麽,我隻想曾經考上過大學就夠了,不一定非得真的去讀,以後有機會上一個你這種的函授也一樣。”


    喬梁打斷春生說:“現在都不能實現的願望還談什麽以後,路在眼前時選擇了不走,以後還能拐著彎再走到這條路上來麽?你以為函授就不用交學費了?函授每年也一樣要交學費宿費,而且不是脫產學習,終歸和全日製教育不同,還是沒有全方麵的體會大學裏繽紛多彩的生活。去吧,去過大學裏的日子吧,它會讓你的人生變得炫麗豐富與眾不同的,和在工廠裏每日工作是不能比的。”


    春生無奈地說:“夢想終歸是個夢,還是清醒地活在現實裏吧,不能再做夢了。”


    喬梁問:“不後悔?”


    春生答:“我認命。”


    短暫的沉默後,喬梁說:“你為什麽不考慮尋求幫助呢?每個人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走不下去的時候尋求支援也是種方法啊,為什麽你總是想自己苦撐著呢!你可以先借錢啊。”


    春生疑惑地看著喬梁,她似乎真的沒有想過向別人求助,尤其在借錢這件事上。


    片刻的猶豫後春生失落地說:“向誰去借?誰會借給我?我原本就沒什麽朋友,就算借到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得上,我張不開這個嘴。”


    喬梁笑道:“向我借啊,我這兩年在廠裏的工資,加上電台的兼職,還有平日裏接的一些廣告策劃,我吃住在大姐家,衣服也是姐夫給的,幾乎不用花什麽錢,著實存下了一筆積蓄呢,有5000多塊,可以都拿給你去上學用,別有負擔也別著急還,等你畢業了再慢慢還罷。”


    春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畢業後慢慢還也得個三五年才能還清,自己又沒什麽資產可做抵押,就連個工作也是不穩定的,借錢給她是需要冒很大風險,得有多信任自己才會這麽做,春生心裏萬分激動,也無比的溫暖,在最困難的時候,能有人義無反顧地拿出兩年的積蓄支持自己是多麽幸福的事,而且這個人還是自己偷偷深愛著的人,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春生感覺從來沒有這麽甜蜜過。


    九月時春生從喬梁那裏借了2000元錢,執意寫下了借據,把欠杜小莉剩下的1000元還清了,準備帶著剩下的1000元去省城上大學。


    臨走前她來和喬梁告別,順便和喬梁說了一件事,就是那晚和汪思琪的對話,她覺得廠裏有大問題,是一樁數目不小的財務造假貪汙案,喬梁聽後大為震驚,覺得不能再容許這件事發展下去了,不能讓國家的利益被某些人侵吞,他無比氣憤地說:“想不到這幫人竟這般貪婪無恥!無視法紀,在這麽風景秀麗的地方居然有這等子肮髒事,再這麽下去,廠子用不了幾年就會黃鋪了,整個興安嶺山脈早晚被他們吃空!”


    春生告訴喬梁她準備臨走時去有關部門揭發,反正也不在廠裏幹了,不怕得罪他們,喬梁想了想說:“你還是別去了,畢業後你說不定還要回來,再者說這幫人心黑手辣,免不了會打擊報複,還是交給我來處理吧。”


    春生深情地望著喬梁關切地囑咐:“你可得小心,盡量別留實名。”


    喬梁答應著並安慰春生說就算出了事也不怕,自己也有一定的社會關係擺得平他們,春生這才放了心,換了話題問喬梁:“你是真的和薑麗麗在一起了嗎?”


    喬梁自如又無比鎮靜地答:“是的。”


    春生心裏一緊,她多麽希望得到喬梁否定的回答,哪怕是假的也好,可是喬梁就那麽氣定神閑,無比輕鬆地承認了。


    春生緊張地問:“你對她了解嗎?她是什麽樣的人你清楚嗎?”


    喬梁吃驚地看著春生,沒有想到春生的反應會這麽激烈,也不明白春生為何這麽問,隻好說:“我和她在一起挺開心,思路相同,做什麽事情都很合拍兒,我覺得我們是一路人,她對我也很好,什麽事情都為我想到了,也為我做了很多,兩個人在一起開心就好,我覺得這樣就夠了。”


    春生知道此刻說薑麗麗什麽喬梁未必會相信,還會引起喬梁的不滿,畢竟每個人看人識人的側重點不同,心想薑麗麗對別人心機重手腕高,但對喬梁或許是真心實意吧,便改了語氣說:“那就好,那就好。”


    過了幾天,春生來到省城大學報了到,開始了另一段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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