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曄走進房裏,隻見母親正在房裏喝藥,便先坐在一邊。


    “怎麽樣,我就說試探一下,適兒肯定會過府來興師問罪。”長公主斜倚在床上說,神色顯得有些疲倦。


    姚曄看著她的神色,然後垂著眉頭說:“娘,你今天當真抓了常姑娘?”


    “嗯,抓了。”


    “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一下?”


    長公主睜開眼睛看著她:“當初你來求我時就應該知道,這件事情總有一天是瞞不住的。”


    姚曄靜靜聽著,半響才問她:“娘,我爹是什麽樣的人?他愛你嗎?”


    長公主聞言臉上神情不變,隻是目光略略有些悠遠:“你爹,就是個武夫。”


    “武夫又如何?”


    “武夫,就是你不要指望跟他談詩論賦,你的琴聲他聽不出來好壞,頭上戴了新的發簪他不會仔細留意,一個不能跟他講風花雪月,不能講杏花煙雨江南的人。”


    姚曄臉色微怔,仔細地觀察著母親的神情,母親不僅是個美人,還精音律,善詩書,當年母親嫁給父親,是不是從來沒有快樂過?


    “人,要嫁就嫁給一個你愛的人,或是他愛你的人,千萬不要像我這樣,嫁一個我既不愛他,他也不愛我的人,兩看相憎,沒有好結果。”


    從母親房裏出來以後,姚曄心裏有些觸動。


    威遠將軍府裏住著的人是她的親人,但她幾乎沒有見過幾麵,連人也認不全,誰都知道,長公主深居簡出,從來不出席除了宮宴之外的任何宴席,所以連帶著她,也幾乎很少認識外人,更不必談跟他人做朋友。


    除了林甫林適和宮裏的幾個皇子皇女,她根本沒有跟別人相處的體驗。


    若是有一天,她也被賜婚,她不愛他,他亦不愛她,這樣的生活會是怎麽樣的呢?度日如年,時光虛耗,說不定還要應付其他的女人……


    姚曄站在廡廊下怔怔地出神,她忽然覺得自己的世界很小,很狹窄,她竟然沒有出過京城,去看看外麵的世界跟她的世界有什麽不同。


    過了兩天,榮王休沐在府,林紀纏著要讓他帶他上街去逛,榮王少見林紀有這麽活潑的時候,因此一口應承,牽著他的手出了門去。


    董菁閑著做了一些糕點,因為這段時間林紀都在常溪那兒玩,多有不好意思的,所以她拿了些糕點便出來到隔壁去。


    常溪把董菁迎進了門,兩人說了幾句客氣話後,董菁便告辭回去了,她本就不是個善談熱情的人,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梁弘晉進來。


    “董夫人。”梁弘晉微微笑著跟她打招呼。


    董菁也微微一笑,轉出了影壁。


    常溪正在作畫,這兩天梁弘晉都沒有過來,所以她也沒有機會跟他說。


    “來了。”她微微一笑,又垂下頭去繼續畫著。


    梁弘晉走到她的身邊,看了一會兒,說:“這兩天我出去了,跟管事的收帳去。”


    “嗯。”


    梁弘晉轉眼去看她,見她耳邊一摟頭發垂下,便伸手去替她理了一下,常溪微微躲開,他的手便這麽舉在半空。


    “那天,”梁弘晉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是怎麽回事?”


    其實這兩天他的心情確實不好,不想留在京城,所以知道管事去收帳,他便索性隨著他們去,但不管怎樣,那天常溪發生了什麽事情,總要關心一下。


    常溪知道他的關心,而且上回趙雱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所以並不瞞他,把前因後果都跟他說了一下。


    “長公主?”梁弘晉沒有想到事情居然這麽複雜,“那你現在一個人過來不要緊嗎?趙雱那邊畢竟已經盯上你了。”


    林適昨天來找過她,說他會派人在暗中保護她,而且她想,經了姚曄的這個意外插曲,趙雱那邊想必也不敢一時再有動作,再說了,總不能不出府。


    “沒事,現在我每天出門都坐的馬車,事情還不清楚,大概趙雱現在也不敢對我做什麽,他就不怕被人捉住了把柄?”


    梁弘晉點點頭,常溪這邊經了這事,也已經有了防範,所以趙雱那邊反而被迫不敢有所行動,畢竟事情敗露,沛國公府那是承擔不起後果的。


    一時安靜了下來,兩人都沒說話。


    從書房的窗口望出去,庭院上已經種下了花草,擺在了庭院的兩邊,此時日光偏西,西邊角落擺著的幾盆石榴葉上閃爍著光線的折射。


    “這院子真好,不知道以後誰會住在這裏?”常溪忽然說,聲音像是穿過陽光,有些不太真實。


    梁弘晉笑了笑,聲音與平時沒有不同:“以後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或許我會繼續空著這房子,或許會賣給下一個有緣人,但現在,它就是一個作畫的地方。”


    常溪轉頭去看他。


    梁弘晉笑道:“別想太多了,我是個生意人,你善畫,我做生意,兩個陌生人都可以為了生意有交集,你和我是好友,難道反而不能?”


    常溪看著他,他眉目沉穩,眼神坦蕩真誠,她不由笑了:“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多慮了。”


    梁弘晉笑笑,坐到一旁把她這些天的畫仔細地看著,常溪便繼續作畫,她很感激梁弘晉,做不成情人可以成為知心朋友,他從來沒有勉強過她,很難得,遇上他,是她的福氣。


    梁弘晉抬起眼簾,目光看著常溪的側臉,心裏有多少的落寞,她都不必知曉,隻要還能時時見到她,哪怕沒有愛上他,又如何?


    榮王牽著林紀逛完街回來,剛想走進府去,卻見林紀小跑著進了隔壁的宅子裏。


    “紀兒,去哪呢?”


    林紀腳步停了下來,轉身看著他:“我想去找常溪姐姐。”


    “常溪?”榮王這才想起來,董菁跟他說過,林紀這段時間經常跑到隔壁去玩,就是這宅子的主人?


    “爹,我一會兒就回來啊。”林紀說著見他沒反對也沒應聲,便轉身走了進去。


    “這孩子,我難得休一次沐呢,怎麽現在沒有以前粘我了?”榮王想著這才踏上台階,進府去。


    董菁正坐在庭院裏縫衣服呢,前兩天林紀玩時不小心扯了個口子,這些活兒她向來都是親自做的,抬頭見榮王一個人,頓時明白了,說:“紀兒去隔壁了?”


    榮王走過去,拉了旁邊的一張小登子,皺著眉頭說:“這旁邊住的是什麽人?你知道他們的身份嗎?”


    不是他多慮,畢竟他的身份不是普通人,他們住在這兒,向來都是低調的,並沒有跟其他人來往,突然隔壁空了多年的宅子主人冒了出來,林紀還天天過去,他做父親的自然擔心。


    而且最近朝裏麵兩派的官員越發的關係緊張,前兩天,林適還遇上剌殺了,這也讓他擔心董菁和林紀在這裏,暗地裏也加派了人手保護著,隻是不敢叫董菁知道罷了。


    董菁確實不知道朝廷什麽爭,但常溪的身份,她是知道的,那也是常溪為了讓她放心主動說的。


    “常姑娘是永恩伯府的,說是家裏開了家賣文房四寶的店,常姑娘善畫,所以喜歡自己繪畫,府裏人多,便選擇在這裏工作。”董菁說著看了看他,說“常姑娘長得好,不像個有心機的,你不要太擔心了。”


    這哪能不多慮呢,滿京城的人誰不知道他榮王為了她拋妻棄子的那點事兒,何況他掌著三萬精兵,他是皇上這邊,雖然哪派也不站,但適兒是他的世子,在兵部尚書那邊,自己的立場是沒有懷疑的。


    榮王想著這些歎了口氣走進屋去。


    常之荀直到現在才敢回府,前兩天的事情雖然不是馬哥做的,可他心裏有鬼呀,哪敢當時就回府去,幸好的是,因為弄不清楚是誰做的,馬哥那邊暫時也不敢讓他去綁常溪,真是讓他驚嚇之餘又鬆了口氣。


    “爹,你回來了。”常庭治正在房裏拿筆畫畫,見了常之荀進來,頓時便有些不安。


    常之荀知道他前些天心情不好,衝了孩子發火,所以馬上笑著走過去說:“庭治在畫畫呢,這是什麽時候學會畫畫的,爹怎麽不知道呢?哎呀,這貓畫得真是像!”


    常庭治低著頭瞅著畫,不太高興地想。:“我明明畫的是隻老虎,隻是還沒畫完。”


    “爹,那我先出去了。”常庭治還是有些怕爹的,因此看著他沒反對,腳步飛快地就溜出去了。


    “哎……”常之荀見他怕自己怕成這個樣子,想發火又發不了,隻好走進內室去。


    秦柔楚連眼簾也沒抬,她是死心了,這些年來日子都是怎麽過的,剛嫁給他時,沒兩月,他就經常不回府,自然是吵的,她其實並沒有那麽潑婦,都是被他逼的,吵過,連架也打過,她是真的死心了。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四十出頭,年輕時她也曾是被人誇過長得好看的,現在皺紋爬上了臉龐,皮膚也不再光滑,頭上……連發簪都被他搶了去……


    她還能怎麽辦?唯有死心了。


    “庭治的畫是你教的?”見秦柔楚連一眼也沒掃他一下,常之荀想著這些天的所作所為,知道自己也確實不是個東西,所以語氣較之平常倒是好了一點。


    秦柔楚長歎了一聲,站了起來想要走出去不理他。


    “去哪兒?我問你話呢!”


    常之荀一把拉住了她,怒目道。


    “你放開!”秦柔楚的力氣很大,差點沒把常之荀甩到地上去。


    “你發什麽神經?我又招你惹你了?啊,跟你說話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有病呀!”


    “我有病?!常之荀,你看看這日子,能過得下去嗎?我告訴你,從今天起,你愛在外頭住就在外頭住,老娘落得個清靜!若是回來呢,你也別過我這兒討罵,到你那兩個姨娘那兒去,我連一句話都不想跟你說!”


    秦柔楚的這通氣把常之荀都罵怔了,等回過神來時秦柔楚早就走了出去了,他氣頭攻上,把屋裏的一個花瓶給砸個稀巴爛,轉身便氣衝衝地離開,過了柳姨娘那兒。


    又過了兩天,林適早早地就往窗台上放了盆花,然後進宮。


    常溪這些天每天早飯過後便會到閣樓上坐坐,這是她跟林適約定好的,隻是她覺得這個方法到底有些麻煩,還是有手機方便呀,隻可惜這是古代。


    見他的窗台上放了盆花,常溪便下了閣樓,也不回去,秋雁她們也都見怪不怪了。


    林適的府上下人們見了她也是見怪不怪,甚至都不必下人領著了,本身府上的下人就不多,見常溪來了,門房開了門便繼續站崗。


    林適這個時候若是朝中無事便可以早些下朝,等等他就差不多了。


    到了淩雲閣,流霜自然是在那兒的,常溪跟她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畢竟如今既然跟林適在一起,流霜是林適的婢女,隻要不再起什麽害她的心思,她願意當什麽事都沒發生。


    流霜看著她儼然像個女主人的樣子,過來,上樓,在樓上坐著林適的椅子,翻著林適的書本,她嫉恨得發狂,卻又不得不低頭替她斟茶上去。


    尤其是今天,別人或許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但她知道,今天,是林適的生辰。


    她早上上樓時就發現了,窗台上放了一盆花,以前林適住的房子裏是從來不放盆栽的,可是自從前幾天搬了盆花上去之後,這盆花非但留在樓上,林適還親自澆水,搬它曬太陽。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暗號——一想到這個,流霜隻覺內心羞憤的情緒無處發泄。


    林適回府時,常溪巳經在欄杆處坐了一會兒了,陽光正好照著她,使她整個人沐浴在陽光底下像盛開的一株桃花。


    放輕腳步,他走過去,坐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說:“等了很久了?”


    常溪回頭笑望著他:“沒有呀,你這兒看到的風景比我們常府看到的風景要遠,我剛才還想著畫出來呢。”


    林適笑著說:“現在你還天天見梁弘晉?”


    常溪看著他,“他也不是天天去,我們是朋友,也是合作夥伴。”


    林適摟著她,心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踏實過,“今天是我生辰,陪我出去走走。”


    常溪有些驚訝,“今天是你的生辰?可我什麽都沒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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