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你的手機又卡住了!”琳琳嘟著嘴朝我抱怨,攤開手給我展示屏幕裏正在轉的圈圈。


    “你原諒一下這個老人家,它也快要退役了。”我接過來,無奈地退了出去,等了一會仔重新點進去。


    琳琳正在征用我們的手機給她的idol投票。


    誰能想到,在一個4g已經普及了這麽多年的社會裏,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新青年還在用著一台隻有2g網絡的手機呢。


    “女神終於要換手機啦?”佳兒在床上笑出了聲,絲毫不掩飾她的幸災樂禍。


    “是啊,實在是用不下去了。”我將手機握在手裏,這樣的厚度和大小,在現在的手機市場裏已經不多見了,一眼就能看出來曆史的痕跡。後殼上印著的型號已經快被磨沒,隻有我自己能勉強地認出來。


    我對於手機的訴求一直都很簡單,能聯係,能聽歌,能看點娛樂的app,就已經足夠了。但隨著使用的時間越來越長,積累在不知道哪個角落的一些緩存越來越多,清也清不掉,隔三差五地就會彈出內存不足的提示。


    先是刪掉了一些不是必需的app,到後來也不敢再保存圖片或者拍照拍視頻,再後來連殺毒軟件一類的都清除得幹幹淨淨,除了有一兩個聊天軟件,跟剛買回來的沒什麽兩樣。但我始終舍不得刪除聊天記錄。


    “來來來,都來看看你們以前的模樣。”趁著有空,我也順便搜刮了一下舊手機裏剩下的資料,都傳到了電腦裏。


    “啊!這張照片是哪啊,我的頭發怎麽這麽醜!”琳琳指著我的電腦浮誇地喊起來。


    “這不是去p市旅遊那次嘛哈哈哈。”大黃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厚劉海,誒呦喂,隔著屏幕都嫌熱。”琳琳看著自己的“黑曆史”羞恥得捂上了臉,大黃硬是掰開了她的手,“我當時是怎麽覺得還不錯的呢……”


    “快看佳兒的發型,這個蘑菇頭也很可愛!”我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寶藏,還特意放大了那一塊,整個屏幕上都是她飽含膠原蛋白的臉。


    “我的天,快關掉關掉,別汙了本宮的眼。”佳兒不知道什麽時候溜了下來,在我身後伸出了一隻手,嚇我一大跳。


    “別啊,這多青春,得多欣賞一會。”大黃邊笑邊拉著佳兒,不讓她衝向前來。


    從大一剛開始略顯生疏的合照,大家都一本正經地擠出禮貌的表情,第一次一起看雪、清明的掃墓、p市的旅遊,到後來越來越不講究,畫風越來越奇特,做實驗時的偷拍、校道上的飛奔、宿舍裏各種凹造型的留念……


    “是啊,真的挺青春的。”我不由自主地發出感歎。


    照片一張張地劃過,我能感覺到洋溢出來的活力和真摯。大一大二的自己,回頭看雖然是跌跌撞撞,傷痕累累,但起碼還擁有追尋的勇氣和力量。敢於向馬碩成坦露心聲,敢於直麵與鄭文博過去的種種,有耗不完的精力周旋於各種社團活動,堅定地走著自己所熱愛的路,相信自己所愛的人……


    大三是一個分水嶺。


    從這個學期開始,不僅照片越來越少,連笑容也漸漸消失。看著幾張“曆史悠久”的自拍,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還自信地給馬碩成和齊源發過,卻不記得當時是怎麽樣的欣喜,怎麽樣的衝動。


    要是在今天,我一定做不出這樣的舉動吧。


    最後一步是備份聊天記錄,掃描所有對話——


    排在前麵的都是一些群聊,和一一她們的群2.8g,和程溪一夥的群2.5g,和許鉉那幫男人的群、宿舍的群也都占了一個多g;下麵是一對一的私聊,排名第一——馬碩成,840m。


    我沒有很驚訝。很多人都說,大學裏的友誼輕如薄紙,經不起什麽打磨和錘煉,也的確如此。在這兩年多裏,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很多,有的隻停留了片刻,有的陪我走過了某段旅程,或喜或悲,但直到今天一直都在的,好像就真的隻有那麽一個他。


    小湘、齊源、李力侗、張競楚、周學長,哪怕是尹予嵐和李培捷,我也找不出他們會是聊天最多的人的理由。


    新手機到了。


    驚喜的感覺還沒來得及褪去,就收到了一條來自韋健豪噩耗。


    “我爸走了。”


    這四個字就這麽掛在我嶄新的屏幕上,像一把散著寒光的利劍,看一眼,就往心裏最脆弱的地方捅進去一分,再看一眼,再捅進幾分。


    所有的文字都變得空洞而蒼白,我無法想象另一端的他該是一種怎麽樣的絕望。


    “是什麽時候?”


    “前天,現在該辦的事都基本上處理好了。”我稍微鬆了一口氣。


    “你感覺怎麽樣?”我問了一個很愚蠢卻又不得不問的問題。


    “還好,已經哭過了,也接受了。”他越平靜我反而越手足無措,心裏亂成一片,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辛苦嗎,他走的時候?”手心裏全是汗,好不容易才打出完整的一句話。


    “算是比較舒服了。上周他就一直喊著要回家,說在醫院憋得很難受,估計他自己也感覺到了吧……”


    “應該是,其實——”我還沒來得及打完。


    “其實我最希望就是他能舒舒服服地走,不用受太多的痛苦,就已經很好了。”這也正是我要說的。


    “那你媽怎麽樣?”大黃剛從廁所回來,順手就把寢室的燈關了。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我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想要盡快找到光源。


    “這兩天我都一直陪著她,聊了很多以前不會提及到的問題,也是一個契機吧。”


    失去至親的感覺是什麽?可能就是如此吧:黑暗突然來襲,籠罩了整個生活,世界沒有崩塌,時間照常流逝,隻有你一個人在裏麵迷茫,找不到出路。


    韋健豪沒有奔潰,沒有呼救,甚至沒有像正常人一樣,拚命地向有光的地方奔去。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冷靜得讓人心疼。


    “以後你就得靠自己撐起這個家了。”我不敢說出這句話。我沒有資格,也不忍心再向他展示殘酷的現實。盡管我知道,他一定比我更懂這其中的道理,一定已經想得比我更遠、更深……


    我放下手機,背對著所有人,雙手捧著臉,眼淚從緊閉的眼睛裏滲出,從手指縫流出,緩慢地劃過我的手背,又快速地經過我的手腕,順著手臂的線條一直到達木質的書桌麵上,慢慢地聚滿在手肘與桌麵的交接處,不願離去。


    我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它們的軌跡,原來這就是一生,


    “有什麽事你盡管找我,我都在。”我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打出最後的三個字。


    我不想要在這個時候給他一張空頭支票,我下定了決心要堅守這一個諾言。


    我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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