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大夫拿著滿滿一包錢,掂量了兩下,還有些趁手。他是真不想摻和這趟渾水,但到嘴的肥肉哪還有退回去的道理?


    就在他思忖之時,薑大牛進了屋門,手裏還拎著三服藥:“大夫,這藥咋煎啊?”


    赤腳大夫順勢將錢往懷裏一塞,轉頭笑道:“咋煎?你頭前那個婆娘不也病歪歪的在炕上躺了兩年?你能不會煎藥?”


    薑大牛把藥往桌上一擱:“那都是我閨女忙活的。倒黴催的,咱家好不容易散了藥味,這會又續上了藥罐子。”


    秦寡婦半躺在炕頭的褥子上,沒聲好氣道:“你啥意思?我可告訴你,薑大牛,我懷上了!還是坐床喜,你就等著抱大胖兒子吧!”


    薑大牛一聽自然是喜不自勝,看了一眼赤腳大夫也沒反駁的意思,頓時樂得嘴巴都咧到了後腦勺:“那就是說我要有兒子了?我老薑家總算沒絕了後了?”


    他——薑大牛在村裏能說得上話了!從今往後村裏再沒人會叫他老絕戶,他也不比人矮半截了。


    兩人當著赤腳大夫的麵蜜裏調油,赤腳大夫一邊瞧著也吭聲,薑大牛回過神來:“大夫,那她肚裏的孩子沒事吧?我可看她流了好多血。”


    赤腳大夫交握著手:“本來是要保不住了,但架不住她底子好,往後也甭叫她下地做活了,能躺著就躺著吧,把娃兒坐穩了再說。”


    薑大牛連連點頭,表示自個記住了。赤腳大夫順道還開了三副安胎藥,照舊是去他那取。


    薑桃這頭不知道她這小小一嚇,倒把秦寡婦嚇出了個“喜事”來。


    她跟丫蛋辦完了事就朝著後山走,丫蛋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問薑桃到底這秦寡婦到底哪裏得罪了她,薑桃也不瞞她,把秦寡婦欺辱薑燕的事情囫圇說了。


    丫蛋一聽,這後娘不待見繼女的事可真是觸了她的黴頭,當即怒不可遏道:“你該早說這事,我就是跟薑燕沒說過幾句話,心裏頭也是不待見這事的。你也呸心善了些,要擱我,就不是放老鼠這麽簡單了。”


    薑桃笑笑:“我就是想放蛇,那也得敢去抓啊。再說了,你當五嬸是個好惹的?”


    丫蛋細細想了想,撫掌讚道:“是了,咱們村誰不曉得五嬸跟馬三娘一個德性?她又是個極愛拈酸吃醋之人,秦寡婦跟她結下了梁子,往後還能有啥好日子過?”


    “丫蛋,這事還是多謝你們了,沒你們我連秦寡婦都叫不出來。”薑桃鄭重的看著她。


    丫蛋低了頭,為著自個剛開始瞧不上薑桃公報私仇的事有些羞愧:“嗨,這都是小事,再說了,你腦瓜子能想出這些主意,不比咱們去找人打架強?”


    她微紅了臉:“薑桃,你能當咱們‘朱雀堂’的堂主,我是真的服氣,往後咱們就都靠你了。”


    說罷,她甩著兩條辮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薑桃愣了一會,能得到小姑娘的‘賞識’,她心裏頭還真有點樂嗬。


    她又轉頭謝過其他幾個幫忙的小姑娘。小姑娘紛紛表示這事幹得挺解氣,啥事都照著計劃來的,能把秦寡婦拉下馬,叫她吃吃苦頭,還抓不著她們的馬腳,薑桃這主意甭提多厲害了。


    話分兩頭,小蘭亭這邊,薑正是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才見李敖施施然回了亭子,回來了也沒見他吭聲,隻自顧自坐在了石凳上,嘴角還帶著笑。


    薑正抓心撓肺的好奇,湊上去問:“咋了,掉茅坑裏沾上屎了這麽高興?”


    李敖橫了他一眼,還是沒開口。


    “不是,你瞧了這麽久到底成沒成?薑桃不會被那群女娃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吧?”


    李敖倒下身子仰麵躺在石凳上,頭枕著手:“她不占別人的便宜就還算是好的了。”


    聽他這意思,倒是一切順利。薑正鬆了口氣,衝著憂心忡忡的薑燕道:“放心放心,她好著呢。”


    薑燕這才鬆開了眉頭。三人又等了一會,薑桃趕在晌午飯前回了小蘭亭。


    見薑燕、薑正直勾勾的看著她,薑桃摸了一把自個的臉:“咋了這是?我臉上有東西。”


    薑正是真想聽故事,急忙扯了薑桃就坐在石桌旁:“快說快說,你都去辦啥事了?那群野丫頭你都是怎麽馴服的?”


    “誒——”薑桃皺著眉頭,“咋能說馴服呢,人家樂意幫我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咋說都成,趕緊跟咱們說道說道,要不是你不叫咱們去瞅,我們肯定得帶點瓜子花生搬凳子去看熱鬧的。”


    薑桃不緊不慢的把事情一一說了,待說到是為了薑燕出氣的時候,薑正第一個受不了了:“薑桃,你這事不該瞞著我!這點小伎倆真是便宜了那該死的寡婦。”


    他左思右想:“不成,我叫人擂她去!”


    薑燕眼裏含著淚看著薑桃,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倒是李敖抓住了薑正的手腕子:“你當薑燕往後是不歸家的?那寡婦真遭了罪,叫人告到你娘跟前,頭一個倒黴的就是你。薑桃這事做得利落,叫她怎麽想也想不到咱們頭上。”


    薑桃點點頭:“做壞事,當然是得先把自個給擇幹淨,麵對麵動拳頭不是咱們女娃能幹的事。”


    薑正咬牙生生咽下了這口氣:“就這麽放過她了?”


    “她要是再敢動燕子……”薑桃眼裏閃過一絲狠戾,“我有的是法子叫她難受。”


    李敖莫名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自個身上的薄棉坎肩,暗道天氣可真是涼了。


    幾人分食了薑正帶來的零嘴,餓著肚子把今日的詩詞給學了,薑正還挺有意思,上回教的詩詞是《長幹行》,這回本來說是要學《蒹葭》的,竟然叫他臨時給改成了《桃夭》。


    都是詩經裏的選段,但這詞裏的意思就真有那麽點“意思”了。


    薑桃板著一張臉一邊念詩一邊記裏頭的生詞,再一抬頭卻見另三人都支支吾吾的紅了臉。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


    “宜室宜家啊……”薑桃半天反應過來,來回看著薑正和燕子,不由得一笑,然後合上了紙。


    真好,如果此去經年,薑正初心不改,倒真實屬良配。雖然燕子家裏有個膈應的秦寡婦,但隻要嫁出去了,燕子又拎得清,娘家也不足為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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