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罷了詩,薑桃拉著薑燕又在自家用了飯,薑燕唯恐秦寡婦發難,吃了就急急忙忙趕回去。


    剛一到家,薑大牛就跟她報喜:“燕子啊,往後你可有伴了,你娘懷上了!”


    這話簡直如同晴天霹靂讓薑燕心裏頭蠻不是滋味,她做了十二三年的獨女,這後娘一進門就給她添上了一個便宜弟弟,她連笑都笑不出。


    秦寡婦被床上的死老鼠嚇了一回,現下連床都不敢下,喚薑燕收拾了床鋪又提前漿洗了冬日的襖子棉褲,捂得嚴嚴實實的窩在被褥裏。


    一日三餐,都是薑燕端到她床頭。除了上茅房,連地都不沾的。這倒算了好事,至少秦寡婦現下大部分的精力都擱在了肚子裏的寶貝蛋上,除了使喚使喚薑燕端茶倒水,洗衣做飯之外再沒出什麽幺蛾子。


    李敖這頭飛快的跑回了屋,擱了書袋就徑直去灶房尋他娘,他家用飯一向晚,他爹晌午邊總得去村裏溜達一圈,瞧瞧那家是不是吃上了,聽聽田裏有沒有人罵街。


    曹氏圍著灶台打轉,手底下一點都不得空,薑正這娃跟他爹似的,刁得很,她每日光想著辦啥菜都能想破了腦袋。


    “你別擱這轉悠了成不?沒看到你老娘在炒菜呢?”曹氏拿著鍋鏟就趕他,“去去去,回屋練字去。”


    薑正仍跟個牛皮糖似沾著曹氏:“娘,我要跟你說個事呢。”


    “吃飯的時候說不行啊?非得現在擱這當柱子?”


    薑正鼓起了勇氣:“我爹一聽準得揍我,這事隻能跟您先透透風。”


    曹氏樂得回頭:“跟我說我就不揍你了?”


    “揍就揍吧,反正揍得還少麽?娘啊,您平日裏啥都順著我,這事再幫幫我成不?你瞧瞧燕子都被那寡婦欺負成啥樣了?你早點把她給我娶回來不是早完事麽?”


    曹氏往鍋裏倒了一瓢水,蓋上鍋蓋:“你以為嫁娶是跟你們玩過家家似的?等會?你說的是村東頭薑大牛家的燕子麽?”


    “除了她還能有誰啊,您不是老嘮叨著要個閨女麽,瞧她多乖多好看,給您當閨女不比咱和咱哥叫你省心?”


    曹氏皺著眉頭想了一回,將鍋鏟撂在蓋上:“這事不行,你要看上了村裏其他姑娘娘都沒二話,沒別的,就憑你爹是這村裏的話事人,你就都配得上。但薑燕——不成。”


    “為啥啊?她咋了這是?您原先不也誇過她懂事又孝順麽?”薑正頓時不樂意了,“您咋能說一套做一套呢。”


    曹氏豎了眉頭:“我是你娘,還是你是我娘?說了這事沒商量就沒商量,你哪涼快哪呆著去。再不走,小心我削你!”


    曹氏作勢就要抓著鍋刷打他,薑正一手抱頭,一手護著臀躲了出去。


    到了開飯的時候,裏正巡視一圈也回屋了,飯桌上曹氏伺候他用飯,裝湯夾菜井井有條。


    薑正埋頭扒拉著碗裏的飯粒,正想跟他爹也說道說道這事,剛一抬頭就被曹氏一個眼刀子給止住了嘴。


    吃完了飯,薑正磨磨蹭蹭去屋裏練字讀書,裏正接過曹氏遞過來的熱巾子擦了手:“那小子又鼓搗出啥事了?”


    “他能有啥事啊?不就是跟村裏那群男娃成日裏走東闖西,招貓逗狗的?這可好,眼瞅著開春就要鄉試了,我倒要看看他能考出個什麽名堂來。”


    裏正心裏頭也有點糟心,他不指望薑正真能考個什麽功名來,但好歹要比他那念書半調子哥哥強些不?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下的兒子會打地洞,他薑同祿沒啥大出息,但生下的兒子也不能去刨地啊。


    “阿升還沒信?”


    曹氏搓著盆裏的帕子:“上回來信說還在山裏,要是順順利利把貨給收了,過年邊就能回來。這快個把月了,也沒來個信說到底收得咋樣了?”


    “山上不比咱們這裏,隻怕那裏頭早就凍起來了,他差不到人送信也是正常。”


    曹氏把水潑在門口:“當家的,你說咱們家缺他那點錢嚼用麽?他巴巴的就知道往山裏鑽,那些山貨擱到咱們村又賣不出去,還得千裏萬裏的拖到縣城或是州府才能銷出去,這來回就賺那點腿腳費還不夠你抽兩筒子水煙的,他倒好還挺樂嗬。”


    裏正不以為然,曹氏這都是婦人之見。


    薑升今年十八,讀書讀了幾年也覺得實在沒那個念書的腦筋,自個不知是從哪找了條路子,跟著老師傅進山收貨,剛幹兩年能掙到幾個銀錢?不得供著師傅吃喝,人家才肯把真本事傳給你。


    左右還年輕,多幹個兩年自個立起來了,到時候講不好比他這個爹還要掙得多呢,就是講起來不那麽體麵,畢竟讀書才是農家子出頭的正經行道。


    裏正往水煙鍋裏填上一撮煙絲,還沒點起來,便想起了個事:“我記著昨天姨姐來了一趟,也沒留她用飯,看她麵色不好,出了啥事了?”


    曹氏一拍腦袋,這幾日擔心她家大兒倒是把這事給忘到腦後了:“你這麽一說我待會還得緊著去強子家一趟找找他媳婦。”


    裏正點上火:“又找她們辦席麵?”


    “哪是啊!是我那姐夫這些日子聽著了風聲,說咱們村出了個操辦席麵的,價錢收得厚道,事情也辦得漂亮,連著在村裏接了好幾台的生意。他一打聽才知道,就是原先在他手底下辦過事的薑強家。”


    “要隻是辦本村的紅白喜事也就罷了,擋不住人家吃點窩邊草呢。就是這事奇了怪了,連王家村都曉得了他們的名頭,都說要請她家幫辦紅喜事。”


    “我姐夫心裏頭不得勁呢,你說說都是因著咱們當時提攜了他們一把,才有了他們現在的名頭,現在倒好還搶上生意了。這十裏八村辦事的就兩家,金家村那家這幾年走了時運了也開始冒頭,大有跟咱們頭碰頭,搶盤子的意思。你瞅瞅,屁股剛冒著煙,頭發絲也燒著了,我姐夫他能不著急上火麽?”


    裏正咕嚕咕嚕抽著水煙,他覺著這事沒那麽大,攔天攔地咋還能擋著人家謀生路?他也曉得薑大牛一家今年抬起頭了,往日裏拉拉雜雜沒個形,連一窩崽子都養不活,現下得了錢頭一個不是花天酒地,搓麻賭錢的,而是把自家娃兒送學堂去。


    這覺悟,這手段,發不發財還不是添一把火的事?


    曹氏拾掇了桌上的碗筷,又換了衣衫梳了發,拎著些自家做的化餅和十來個雞蛋上門了。


    而薑桃這邊,六嬸和荷花趕在了曹氏前頭進了薑桃家屋門。


    張氏這會兒正打算關院門眯個覺,瞧見荷花和六嬸笑意吟吟的從村路那頭走過來,連忙敞開了門,迎了二人:“嫂子,荷花,你們咋有空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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