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桃跌跌撞撞撲過去,帶翻了竹籃,裏麵的花生和蠶豆撒了一地。


    “小能,這大冷的天,你怎麽就穿這麽一點?”薑桃從上摸到下,小能身上的單襖都髒得結痂了,露在外麵手和皮膚冰涼。


    “薑桃,我抱著小能,你從包袱裏給他弄件衣衫。”李敖一把抱起小能,孩子輕得像一張紙。


    娃兒迷迷糊糊的,還抓著薑桃的手,薑桃的手是溫熱的,他長長的睫顫了顫:“不是……在做夢。”


    薑桃從包袱裏抽出一件襖子給他裹得嚴嚴實實,又使勁搓熱了她的手給小能僵冷的身子回暖。


    花生米踩碎了,小能看看李敖又看看薑桃,癟著嘴盯著地上的籃子。


    薑桃瞅了一眼:“這些咱都不要了,跟姐姐回家。”


    “小能不是……沒有用。”小能哭聲都細細的,稍不留意聽都會散在寒風中,“哥哥說姐姐和奶奶不會要沒有用的小能。”


    薑桃眼裏的淚晃了晃,極快的掉在衣衫上。


    “小能會做生意。”他從懷裏掏出幾個銅子來,小手攥著放到薑桃的掌心,“會賺錢,跟姐姐一樣。”


    賣花生米是他的主意,薑桃一家給的錢沒出半月就被薑貴揮霍殆盡,他跟著大能無數次在賭坊後頭的巷子裏把爛醉如泥的薑貴拖回家。


    那幾文錢的本錢是他偷的,他知道偷不好,如果薑桃和奶知道他偷錢,說不定能扒了他一層皮,可是他沒辦法。


    為此,他挨了薑貴一頓毒打。小小的孩子已經能站上板凳給爹和哥哥做飯了,而大能不知道什麽時候跟街上的地痞流氓混在了一起。


    “薑桃,”李敖看著她,頓了頓:“你抱小能去馬車上,裏麵有吃的喝的,至少先填飽肚子。”


    薑桃抬頭看他:“我跟你一塊去。”


    “不行,你去了誰照顧小能?”他抱著小能走了幾步,“我很快就回來。”


    薑桃拎著包袱跟在他後麵,兩人行至城門口,再過半個時辰,城門就會落鎖了。


    “小能,你呆在車上等姐姐回來好不好?”薑桃將他小心的放在車廂內。


    吃的喝的擺在他麵前,小能咽了一口口水,大眼仍然盯著她。


    薑桃像捏小虎一樣打算捏捏他的腮幫子,小能臉上卻沒一點肉,薑桃隻好摸了摸他的頭:“我幫你去拿點東西回來。”


    她轉身跳下車,李敖先她一步,見她跟上,正想要讓她別摻和,薑桃卻斜眼睨著他:“哼,打架我輸過誰沒?”


    李敖一愣,偏頭笑了聲:“打不贏我可不幫你。”


    薑貴醉醺醺的摸到家門,他到了這臨安縣才曉得世間原來還有這等繁華之地,隻要兜裏有銀子,過得都是神仙日子。


    “小能,小能!小兔崽子!”薑貴咒罵一聲,“做甚麽不點燈,是不是要摔死你老子?”


    他差點沒給地上的矮凳絆個狗吃屎,剛摸到桌邊,他才想起燭台早被他拿去當了。


    他罵罵咧咧了一番,忽然,黑暗中傳來一聲譏諷的笑,他才剛扭過頭去,就被人當著麵門給了一拳。


    薑貴“哎喲”一聲,當即捂著鼻子就彎下了腰。這還沒完,拳頭猶如雨點般砸向他。他也不知道是招惹了哪路神仙,嘴裏直呼饒命。


    挨了好一頓打,拳腳慢慢的停了,李敖從懷裏摸出一隻火折子吹亮。


    火光照亮了小片屋子,薑貴捂著青紫的眼睛看見薑桃冷若寒霜的臉。


    “你——”


    “薑貴,”薑桃皺眉看著猶如“惡鬼”的他:“我求你做個人好嗎?”


    薑貴被刺激得哇哇大叫:“你他娘的以為是誰,敢教訓你伯伯!”


    “無藥可救了。”李敖也皺著眉頭,“要不是殺人得償命,我真想結果了他。”


    “也不是誰都配當個爹的。”


    薑桃就著火光找東西,屋裏東西很少,一眼就看完了。最後她隻在炕邊上,拾掇了幾身小能的衣衫和當時帶過來的小玩意。


    “爹!”大能回來了,門虛掩著,裏頭有光和人聲,他還以為招了賊。


    薑桃瞥了一眼他手裏的木棒,冷哼一聲。


    大能本能的抖了抖,身上隱隱作痛,被他們倆揍的情形仿佛曆曆在目。


    城門口,小能聽著外麵的守城人唱喏了三聲,第四聲之後城門就得落鎖,隻能等到明日卯時才會開。


    車廂裏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小能縮了縮,被囑托看管馬車的小夥計打了個嗬欠,敲了敲車廂:“娃兒,你哥哥姐姐啥時候回來?該不是不要你了吧?”


    小能眼裏頓時含了一包淚,聽到裏麵斷斷續續的哭聲,小夥計吐了吐舌頭,得,把人家娃兒給逗哭了。


    正要哄哄孩子,少年和少女一前一後匆匆趕來,薑桃一身寒氣急忙開了車廂門:“小能……”


    孩子像貓兒一樣撲到她懷裏,薑桃渾身軟了下來:“對不住,耽擱了一會。”


    李敖丟了兩個銅板賞給小夥計,夥計合掌千恩萬謝。


    乘著月色,李敖坐上車一揮馬鞭,馬車竄了出去,身後的城門緩緩關閉。


    車走了一個多時辰,薑桃從車廂內出來:“二哥,你累不累?換我趕會吧。”


    李敖沒給她鞭子,扭頭看了下廂內,小能抱著一把木劍睡得很熟。


    “本來就是他的東西,上回沒帶走,我這鬼使神差的就隨手帶上了。”


    薑貴和大能傷的不輕,有黃家在前,量他們也沒膽子回薑家村找事。


    趕夜車不是件穩妥的事,但就算是薑桃肯,李敖也不能讓他們在臨安縣待一個晚上。


    對此,他煞有介事的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惹得薑桃抿著嘴直笑。瘦弱的小能回到家,可把餘氏心疼壞了,聽薑桃說了薑貴幹的那些混賬事,她現如今說什麽都不讓小能走了。


    話分兩頭,阿香與金雀的婚事定在同一天,本也不是多熟的兩家,自然也不忌著這些。隻是金雀聽說村頭有戶窮小子娶妻,頓時皺了眉頭:“一年多少個好日子,怎麽就撞到一天去了?”


    婚期不能說改就改,是以,就連聘禮都是村東頭村西頭先後抬過去的。


    金雀擱薑正家待嫁,曹氏專辟了件屋子,好吃好喝的待著。王氏照著一般人家十五台的聘禮備下了,還搭了一對官窯的天青瓷瓶,一套成色極好的金鑲玉頭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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