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我和稟君的各個版本的故事在上界流傳。


    三界第一風流浪子與三界最不要臉的**子終於趁著惜梧君這隻大王八不在家的時候暗度成倉了,恭喜仙女一二三四號,又有一個話題可以說上一個月了,聽說最近已經有人編成話本送到人界流傳了。


    那日柳姨娘抓住稟君的手絮絮叨叨不肯放,誓死要把他捉到帝君麵前評個理。


    她柔弱,她膽小,她撫著胸口抹著淚,迎風訴說稟君趁著她女婿不在家妄圖染指她最親愛的庶女。


    我至今不敢回憶當日的情形,她一口一個為我主持公道,句句是在痛斥稟君。而我,一個孕婦居然攔著她,是不要公道了嗎?不是,是不要名節和臉麵了,眾仙女如是說道。


    我實在沒有辦法,隻對稟君說了兩個字“快逃。”


    然後雙眼一閉,膝蓋一軟,便倒地裝暈了。


    如此,便做了幾天縮頭烏龜,稟君這樣一逃就再無蹤影,這樣一來,畏罪潛逃的罪名也落實了,我與稟君有染這件事便是不認也得認了。可那又能有什麽辦法?總不能真讓柳姨娘拉著稟君去帝君麵前吵鬧吧?


    甚至有多少傳言說惜梧一走我便有孕,這孩子是誰的還不一定呢。


    我是一個頭如兩個大,不過眾多煩心事中,姝貽這件事倒是辦得很好。


    我剛到惜梧宮的時候鳳凰便派了姝貽來照顧我的起居,一直以來我與姝貽都要親近些,倒從來沒注意,彩娟竟有這些才能。


    我聽說我做縮頭烏龜的那段時間裏,姝貽已經領了罰,禁了足,隻等著惜梧回家發落了。


    可是柳姨娘仍舊不死心,稟君逃走後便打算再拿姝貽做文章,隻說“這等手腳不幹淨的丫頭留在憐星身邊遲早是個禍害,不如趁早打發了,也好叫咱們省心。”


    可是彩娟雙手叉腰,義正言辭道“夫人已經罰過了,我們隻聽夫人的。”


    柳姨娘便說“那帶我去見你們夫人去。”說著便往煙雨閣闖了來。


    彩娟哪裏會讓?伸手一攔便道“夫人現在還在生病,君上在的時候便吩咐過,沒有他和夫人的授意,誰也不能隨意進入煙雨閣。”


    “我是她娘也不可以嗎?”


    “不好意思,我們隻聽夫人的。”


    “姑娘,你能不能講點道理,我是她娘,那頭那個是她爹,便是你們君上,你們夫人,也得聽我們的啊。”


    “我們是下人,不懂什麽道理,夫人說什麽便是什麽,夫人就是道理。”


    柳姨娘氣得沒有辦法,縱使溫柔似水的她也忍不住吼道“那我就處置一個丫頭也不行嗎?”


    “對不起,夫人已經處置過了,不需要旁人再畫蛇添足。”


    “哼,我偏偏要進去,看你還能攔我不?”柳姨娘也耍起無賴來,隻往閣樓上鑽。


    “佟大、佟二。”彩娟一招手,兩個身材壯碩,且赤裸著上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的家丁,一人一個方位,往那一站便將煙雨閣堵得水泄不通。


    “這是夫人的住處,你們好好守著,一隻蒼蠅也不能放進去了。哦,還有,這位柳老夫人是夫人的娘家嫡母,是府中貴客,千萬不能傷著了。”彩娟特地吩咐。


    太解氣了,縱然我困在煙雨閣不敢出門,但聽下人提起這一段對決,還是痛快了好幾天,一想起柳姨娘渾身解數都打在了棉花上,一想起她那張做作又假惺惺的臉,我都忍不住高興。


    “我覺得我以後不必再出門了,有你去幫我擋著便就行了,直到惜梧回來。”這句話是那日在煙雨閣內對著彩娟說的。


    翠娟燃了一個炭爐放在我的手中讓我保暖,嘴上揚起一個淺笑。上了天界還要碳爐這種東西的,我應該是第一個了吧,也不知道彩娟是從什麽地方找到這些東西的。


    “夫人可別顧著開玩笑了,什麽躲一輩子,眼下這局可怎麽解啊?”她說道。


    我緊緊將碳爐握在手上,隻有這一點點碳,每一點溫熱都不能浪費了,“你說他們想幹什麽?先是陷害姝貽,然後給稟君潑髒水,難道就是為了搞臭我的名聲?”我陷入沉思,敵人到了塌側一頓操作行雲流水,我連他們的動機都還沒搞清楚。


    “不對。”我忽然將頭抬起來,“他們是想將我身邊可信賴的人都拔除了,他們賴在這裏不走。。。”我的身上忽然一陣寒顫,恐懼像一隻大手從身後伸了過來,握住我的咽喉。


    “他們所圖的遠遠不止這個。”我顫抖著聲音說道。


    彩娟蹲在我的麵前,將我的手拉住,直直望著我的眼睛裏,目光決絕地道“夫人莫怕,總歸我們陪著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君上從前待我們很好,臨走時將你交給我們,這一次就算豁出去命,也要護你周全。”


    我甚至感覺彩娟頭上一層光圈熠熠生輝,她就是天使,是上天派來保護我的。綠萼和柳姨娘想拔除我的心腹,也不過知道一個姝貽罷了,她們哪裏料到還有一個彩娟從天而降。


    “三姐姐。”五弟弟一顆腦袋探了進來,奶聲奶氣地喚道。


    我出嫁前,五弟弟走路還不算穩當,這才不到半年的功夫,竟也能到處跑了。


    “佟大、佟二怎麽回事?守個門都守不住。”彩娟站在我身後,小聲抱怨。


    “大約是這小東西太小個了,從哪個縫隙鑽進來,他們兩個沒注意吧。五弟弟還是孩子,能懂什麽?應該沒事吧?”我對這種肉嘟嘟的小東西實在沒有什麽抵抗力,五弟弟是我在蒼梧山唯一的玩伴,雖然是個孩子,但是在那種囚牢一般的地方,能有這樣一個孩子相伴便極其其難能可貴了,再加上我現在懷著孩子,更是抵抗不了這樣的萌娃誘惑。


    “奴婢知道,夫人這麽多天憋在這裏也悶了,但還是小心些好,待奴婢搜搜,他身上若沒什麽危險的東西,夫人想留便留在這吧。”彩娟理解我一片“帶娃心切”隻得無奈道。


    將那小粽子裏裏外外翻查了幾遍,總算是確定沒有什麽可疑物品,才放心讓他進來。五弟弟雖然對彩娟感到很奇怪,但也不吵不鬧,乖乖讓彩娟搜身,待得彩娟放行,才高高興興地衝了過來。


    “三姐姐。”他扒在我身上甜甜地喊一聲,心便要化開了。


    “彩娟快拿一疊糕點來。”我吩咐道,得了機會,使勁捏他的小臉,“是你偷偷跑來的還是你娘讓你來的?”我手中拿著糕點一邊喂他一邊問道。


    “我自己來的。”他嘴巴裏包著糕點說得含混不清。


    “你怎麽能一個人來?當心被你娘知道了打你屁股。”我故意恐嚇他道。


    沒想到這一恐嚇還真的很有效用,他馬上連糕點都不吃了,死死將我抱住,小小的身體不住地發抖“三姐姐不要把我送回去,我求你了,我不要回娘親那裏去。”


    一個小小的孩童,居然在害怕自己的娘親,看他這樣子還是怕得極了。我記得出嫁前,這小團子最喜歡的便是他娘和我了啊,短短半年的時間,怎麽會變化這麽大?


    “為什麽?”我心疼地撫著他的背,看他這白白胖胖的樣子也不像是受了虐待啊。


    “我就是不回娘親那裏去。”


    “你如果不說為什麽,我馬上就把你送回去。”


    小家夥一聽到這話,渾身抖得跟個篩糠似的,“娘。。。娘親不是從前的娘親了。”


    “這是什麽話?我看得真真的,是你娘,如假包換的柳素棉啊。”


    “從前的娘親可喜歡阿妄了,可是現在的娘親不喜歡了,她隻喜歡和爹爹吵架。”他說。


    “她為什麽要和爹爹吵架呀?”


    小團子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是因為娘親和爹爹吵架,阿妄害怕是不是?”一個三四歲大的孩童,每天麵對爭吵的父母,我實在不敢相信,他心中該有多少恐懼。


    他十分乖巧地點頭,這份乖巧竟然便能勾起我的眼淚來,果真,旁人說孕婦多愁善感,都是真的啊。


    “阿妄不怕,往後三姐姐保護你,有三姐姐在,誰都不能欺負你。”我想撫平他幼小心靈的傷口,可是我知道我無論如何也代替不了他娘。


    “可是自從來了三姐姐這裏,娘親就更喜歡跟爹爹吵架了。”


    “為什麽來了三姐姐這裏,他們就更愛吵架?”


    “阿妄不知,娘親說三姐姐這裏又大又漂亮,整個蒼梧山都比不上這裏的海。。。海。。。”他記不得後麵的字,努力地思索回憶中。


    海棠園,五弟弟不知,我卻是知道的。


    “爹爹就很生氣,他就說。。。就說。。。叫你不要來,你偏要來,來。。。來了又能怎麽樣?”他學著父親的樣子,倒真有些老成的意思,“然後他們就吵了起來。”他說道。


    這便是一個孩童所知道的全部了。


    五弟弟就在煙雨閣裏住下了,柳姨娘倒是來尋過他幾次,都被彩娟和侍衛擋在了外麵。


    “鳳凰,這都第三個月了,你到底怎麽樣了?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再晚點回來,你老婆和孩子都快被人吃得渣都不剩了。”夜裏,我對著那海螺說道。


    “三姐姐,你這幾日都在和什麽人說話呢?”小東西左右顧盼也沒瞧著個人,有些奇怪地問我。


    依舊沒有等到回音,我將那海螺重重地往地上一扔,恨恨道“自然是你三姐夫那個混蛋。”


    “三姐夫才不是混蛋。”我沒想到這個小孩子聽到我如此說鳳凰,竟是十分認真地維護他。


    “你跟他又不熟,你怎麽知道他不是混蛋?”惜梧那副尊容,小孩子見了他不被嚇哭已經是難得的了,五弟弟這眼光很是獨到啊。


    “三姐夫給我糖吃,所以他不是混蛋。”他一板正經地答道。


    “他何時給你糖吃了?”在我記憶中,惜梧和五弟弟兩個人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呀。


    “那天早上,我背著娘親,偷偷跑出去。。。”他這話一說出口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馬上便閉了嘴。


    “小東西,膽子越發大了,現在這個時候是能亂跑的嗎?”我狠狠揪了一把他的臉。


    他被捏得痛了,眼淚汪汪,“三姐夫還不是偷跑的,他給我糖讓我不要告訴你。”忽然又意識到,這件事已經原原本本地說出來了,他白麵丸子一樣的臉忽然愣住,黑眼珠子撲閃撲閃,後麵的話也不說了。


    “對,沒錯,他也偷跑,所以他是混蛋啊。”


    日子因為有了五弟弟也增色不少,我已經選擇性將那些不開心的事情都遺忘了。可是快樂終是不長久,到了半夜五弟弟便開始發起燒來。


    睡到晚間,我才聽到一個聲音在喚“娘親”


    一會兒說,“三姐姐什麽時候回來呀?”一會兒又說,“咱們去看三姐姐好不好?”


    我看著他白嫩的臉上透出大片的紅來,像窗外落在雪地上的海棠花,我撐起身子去探他額頭,竟是火一般燙手。


    “五弟弟,五弟弟。”我去喚他,可是小家夥一點兒意識都沒有。


    我沒帶過孩子,也沒發過燒,心裏一點主意也沒有,起床披了衣服便去找彩娟了。


    沒想到一推開門,便像碰到了什麽東西,一低頭,便看見彩娟坐在地上,身子抵著門,正睡得沉,見我出來了才睡眼惺忪地睜開,“夫人,你怎麽出來了?”她問。


    “阿妄不好了,你快去找醫仙來給他看看。”我說道。


    彩娟匆匆進了臥房,看了阿妄的神色,“天上不比人界,醫仙的存在是因為大家或許練功入魔,或許需要提升靈力,這個時候不好找醫仙。”她臉色平靜說道,伸手便將阿妄抱著往外走。


    “你幹什麽?”我攔住彩娟。


    “夫人現在懷著孕呢,體質比旁人都要弱些,若是這孩子留在這裏給夫人過了病氣就不好了。”她依然說得很冷靜。


    我知道她沒有錯,可是心裏卻生出些不快來,我氣她擅自替我做決定,也氣她怎麽能做到如此冷靜?


    “可是你現在就這樣將她抱走了?我如何放心得下?”這孩子雖然不是我生的,但是他在我這裏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往後的日子,良心該往何處擱?


    “夫人,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將他放在奴婢那裏,奴婢好生照料著也是一樣,再讓翠雲去請醫仙來瞧,放在您這裏又有什麽用處?平白添些事端。”


    “可是。。。”


    彩娟見我猶豫,幹脆利落地便跪了下去,“奴婢知道夫人舍不下,可是這件事隻能這麽做,無論您答應不答應,待君上回來,您母子平安,到時候無論如何發落奴婢,奴婢也認。”說罷,抱著孩子對我磕了幾個頭,看也不看我一眼地便往外走了。


    這一夜,我再沒有合眼。


    第二日天剛開始泛白,柳姨娘的哭聲便如期而至,我如今是煩透了她的聲音,這剛好了幾天,便又來了。


    “江憐星啊,虧我還千裏迢迢巴巴地來照顧你,我竟然害我兒子。你若是嫌棄我們在你這裏占了你的地方,你說便是,我們又豈是那般沒臉的?死活賴在人家家裏?千錯萬錯也隻是我和你爹的錯,你五弟弟有什麽錯?有你什麽怨氣衝我來啊,你拿他撒什麽氣?”這聲音不夠凶惡,但是足夠清晰,屎盆子扣得人胃裏犯惡心。


    “喂,你在這裏說什麽話?我們夫人何時害了你的兒子?這是他自己生了病。”這是佟大、佟二的聲音。


    “這舊話說得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才嫁出去多久?家裏的下人都敢對我大呼小叫的。我兒子又不是什麽凡夫俗子,能生什麽病?從前都是好好的,怎麽幾天就這樣半死不活的?可不是有人存心要害他嗎?”我不知道一個人要怎麽做才能哭得這樣我見猶憐還能將話說得這樣清楚?柳姨娘的功底可見一斑。


    佟大、佟二是糙漢子,被她這樣一堵,便是再說不出一句話了。


    我卻詫異她的另一句話,五弟弟“半死不活”了?我不知道真假,但若真是這樣又該如何是好?我在閣樓上團團打轉,偷偷推開半扇窗子往樓下看去。


    柳姨娘嬌柔無力地坐在煙雨閣前的青石板路上,身子半勾,一邊抹淚,一邊說道“你們這是幹什麽呀?我要見見江憐星,她將我兒子害成這樣,難道要在裏麵躲一輩子嗎?”


    父親就這樣木然地站在她的身邊,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彩娟站在他們麵前一言不發,隻是這樣站在他們麵前,神色依舊不改。


    “醫仙到了。”翠雲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過來。


    柳姨娘一張臉梨花帶雨,一聽到這句話猛地抬起頭來了,“哪個醫仙?”


    “回柳老夫人的話,小公子生病了,那自然是來給小公子瞧病的了。”翠雲這才答道,言語恭敬,語氣卻很冰冷。


    柳姨娘接下來的反應便更加奇怪了,隻見她一抹眼淚,聲音忽然大了好幾個分貝“我要什麽醫仙?分明就是江憐星害的,這天上的沒有一個好東西,誰知道這是不是她叫過來害我兒子的?”


    自己兒子生病了難道不著急嗎?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跟我鬧。


    “江意之,你去,去把那個醫仙攔在門外。”柳姨娘指揮著父親。


    從前父親對大娘子敬而生畏,如今對柳姨娘也言聽計從,當真走過去,堵在門外,作勢要讓那醫仙進不來。


    “這是什麽意思?”我終於看不過眼了,“咚咚咚”就往樓下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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