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說?”長公主擱下筷子,來了興致,易國儲一事就是街頭巷尾的婦孺孩童也時常討論,長公主身為一國公主,對政事再不敏感也是時有聽說的。


    “我能怎麽說?你不是一向知道的?中宮懦弱、平庸,擔不起大任,陛下若是不問我自是不會說,陛下若問起便是怎麽想怎麽說了。”


    長公主大喜過望,“這樣一來,咱們殷殷便是。。。便是皇後。”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尾音都在顫抖。


    她雖不貪富貴,但母儀天下的權利誰能不想?每次進宮她都要向當今的皇後跪拜,縱然自己丈夫權傾朝野,那又如何?那個小小的庶出女子當了皇後,那便比她高了一頭。


    “可是我覺得這件事總是有什麽地方不對。”沈大人皺了皺眉頭,他一向很少關心家國以外的事情,對權術之事僅僅是憑借著多年在朝堂上的直覺。


    “能有什麽不對?易儲是早就傳了多年的了,陛下既然這樣問你自然是心裏有了主意了,這下韜兒還怕什麽沒有仕途?隻要殷殷當了皇後,什麽榮華富貴沒有?”


    沈大人有些不快,“你現在的榮華富貴還不知足嗎?當了皇後又有多好?就咱們殷殷。。。”


    “咱們殷殷怎麽了?純善、老實,這樣的人自有她的福分在。”


    “我懶得跟你說。”沈大人最近和公主很不對付,他一向如此,說不過躲得遠些,一甩衣袖便離了席。


    那邊長公主歡歡喜喜,哪來的功夫和沈大人慪氣。


    第二天一大早換了衣裳便往宮裏去找淑妃敘話了。


    比起皇後長,公主與淑妃更親近一些,皇後的出生並不高。當年的陛下還是親王的時候也不算得寵,雖然與長公主是一母同胞出來的,但天資平平,樣樣不算出眾,上麵還有一個嫡親的哥哥,相貌才情、文治武功都很了得,早早便立了太子。


    後來娶妻的時候,那最好的自然是太子的,次一點的是其他得寵的皇子的,最後到了今上這裏,便隻剩下一個名門庶出的,今上咬碎了一口牙娶了王妃。


    可後來世事難料,先皇薨世的時候,太子竟也一病不起跟著去了,長公主的母後也是現今太後自然不願大權旁落,扶持了今上登基。


    今上登記後才選妃,選了身份高貴的太傅家嫡長女入宮,封為淑妃,一進宮便是專房之寵。


    而皇後,代表著今上那段不堪、卑微的過去,像一個標簽,時時刻刻在提醒著皇帝,他曾經是那樣地被自己母後嫌棄,所以皇後漸漸地有名無實。


    比起皇後,長公主也和淑妃關係最好,一來也是訂了娃娃親,遲早的兒女親家,他們天然要親一些,二來,兩個人身份較近一些,總覺得庶女便是庶女始終上不得台麵,和她們聊不到一塊兒去。


    那日長公主去了淑妃宮中,一坐便是一下午,兩個人談笑聲時不時傳了出來。


    時值這等時候,大家都伸長了脖子去聽,兩家人大婚在即,說些什麽其實大多數人都能想到。


    皇後的椒房殿冷冷清清,此刻婢女上來跪在她麵前低聲道“娘娘,還沒走呢。”


    皇後十指掐進肉裏,長出了一口氣,才緩緩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的父親隻是一個副職的左都禦史,因為皇上的不寵愛,越發落魄,兒子平庸,比起那邊來,千恩萬寵不說,兒子得意,母家得靠,如今攀上沈家這一門親家,她這個皇後當得可真淒涼。


    長公主一直在宮裏待到了黃昏才高高興興回了家,宮裏那些個立著耳朵偷聽的,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殷殷,今年除夕夜宴,不止你哥哥要去,貴妃娘娘特別囑咐了我,一定要把你帶去,到時候齊王也在,你可要好好準備一下。”長公主一回了家便拉著沈殷殷囑咐道。


    “娘,我可不可以不穿上次那些衣服,實在太。。。”沈殷殷想起那一次,感覺頭有門口那個石獅子那麽重,衣服也是,走一步就要擔心踩著裙擺沒有,累得她在家癱了好幾天。


    “嘿,我說你這孩子,這次是進宮,自然不能失了禮數,那些衣服怎麽了?是身份,是尊貴,整個大樾朝多少人想穿,又有幾個人穿得到?”長公主道。


    沈殷殷嘴笨,既是這樣便隻能悶悶應下,“哦,我知道了。”她道。


    轉眼除夕便至,皇上在紫華殿宴請所有皇親。


    沈大人家三輛馬車往皇宮裏趕,馬車不算奢華,但車頭上一個小小的“沈”字,便足以讓其他進宮的馬車退避道路兩側,更有身份低微或趨炎附勢、溜須拍馬之輩下車來躬身行禮,直至馬車絕塵。


    沈殷殷身上穿墨綠的錦繡團花服,她出門前也曾抱怨,“又不是新娘子,穿得這麽隆重幹什麽?”


    長公主卻道“你成親的衣服早做好了,可比這件華麗多了,穿綠色才顯尊貴,你不信進宮看看,那些宮裏的尋常貴夫人還不敢穿呢。”


    沈文韜在旁邊打岔道“是啊,成了親的貴婦人才這麽穿嘛,妹妹一個小女孩兒,活脫脫像個小老太太似的。”


    卻被他娘一個眼神殺了過去,縱然有心想幫沈殷殷說一兩句話也沒那個膽。


    此刻,沈殷殷手心裏全是汗,坐在馬車裏一遍又一遍回憶著她娘教的規矩。


    一直進了皇城的外門,馬車停下,小廝送了矮凳過來,讓沈殷殷踩著矮凳下地。


    “殷殷。”齊王不知何時等在沈殷殷的馬車前,伸出一隻手來,等著她的手落在他的掌心,他笑容和煦,旁人常說齊王是最溫和不過的了,可見也不假。


    沈殷殷透過這張笑臉卻仿佛與另一張臉重合,他也常常這麽笑,卻永遠不會這樣親和,反而帶著疏離,越是溫和,越是讓人不敢靠近。像一件極好的工藝品,隻能那麽遠遠地看著,若近一點便害怕驚擾到他。


    “殷殷?”齊王見她呆呆這樣望著自己,有些探尋地問了一聲。


    沈殷殷一晃腦袋,才看清原是另一張麵孔,她娘說見了齊王要行禮,想也不想,也不顧自己還在馬車上,半福下身子道“沈殷殷見過殿下。”


    哪曉得裙擺太長,心太慌亂,一腳踩在裙擺上,重心不穩便往前栽去。


    “小心。”齊王知道沈殷殷要來,早得了他母後的旨令等在宮門處,哪曉得剛一見到人,便往他身上撲了下來,他自然是迎上去接了個滿懷。


    小小的人兒落在懷中,齊王一絲冷笑,倒是挺會投懷送抱,別人說她呆傻,他可不這麽見得。


    發釵垂下的穗子落在臉上打得她生疼,她撩開那穗子,身子下麵是男子堅硬的軀體,羞得滿麵通紅。


    “可摔疼了。”那男子雙手環抱著她,依舊麵色不改地問她。


    “我。。。我。。。”她站直了身連退幾步,恨不能轉身就跑,但是她娘說了,皇宮裏和家裏不同,最忌追跑。


    齊王覺得她有趣,笑道,“再過幾天咱們就要成親了,這就害羞了?那成親之夜可怎麽。。。”


    沈殷殷沒想到看起來一本正經的齊王竟然說起這些話來,瞪大了兩隻眼睛看他,加上羞紅的臉,活脫脫一個隻憤怒的鬥牛,“你。。。你不尊重,咱們還。。。還。。。”


    “是了,蕭某唐突,姑娘恕罪。”他隔得近些當真拱手謝罪的模樣,忽抬起頭湊到她的耳邊,熱氣都到了她的臉上,“姑娘可還願意寬恕在下,可還願委身相許?”


    他生了好相貌,又見慣風月,如這般撩撥也不知騙了多少姑娘,此一手,似沈殷殷這種不諳人事的哪裏經得住?


    隻是沈殷殷心中還住了旁人,但奈何呆傻,答不出一句話來。


    “殷殷,還在磨蹭什麽呢?前麵宴席要開了。”沈大人下了馬車,見沈殷殷和齊王在宮牆下拉拉扯扯,半天不上來,這裏人來人往,多少人看著?忍不住喊了一聲。


    長公主卻捅了捅他的腰窩,隻怪丈夫太不通人情了,女兒正和未來夫婿培養感情呢,他在那裏摻和個什麽勁兒。


    沈殷殷聽到這句話,卻仿佛得了救贖,忙道一句“來了。”快走幾步跟上自己父母,將齊王甩在身後。


    齊王雙手負後,閑閑散散跟在他們身後,低聲說了一句“有趣。”


    他混跡風月卻又與沈文韜不同,沈文韜沉醉的詩詞才情,他卻隻看皮相,高興時談笑幾句,不高興時便隻是肉體歡愉,或許這樣的手段用在沈殷殷這樣的大家閨秀上不見效吧。


    此刻身後一個小廝快步追上來,在他耳邊低聲耳語幾句。


    他方才的從容笑意微微散去,顯出一絲不耐的煩躁來,隻低頭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大司馬下落不明,讓他去查的事情自然也無疾而終,一直拖到了現在才算終於將素玉的來龍去脈查探得清楚。


    “原來如此。”待小廝走後,蕭翌的臉上才顯出一抹殘忍,他一甩衣袖挨著城牆大步向前走去,累得他記掛她半年,卻竟是被這樣的手段騙了,蕭翌啊蕭翌,一個歌女的話你都要信,成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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