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然並沒有帶葉海回去,而是和他一起坐在了研究院外不遠處的養殖園裏。


    在他還沒有轉業從商前,曾在這裏當過許多年的研究員。


    葉海把臉埋在雙手裏,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葉景然也不著急,也不打擾,就這麽安安靜靜地聽著鳥兒唱歌。


    男孩子不像女孩子什麽苦惱都要說出來才痛快。很多時候,他們需要的隻是一個沉默的陪伴者,在這種若即若離的安全感中,他們能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然後結痂,自愈。


    葉海曾試想過千百次與情敵相遇的場景,卻沒想到它來得如此突然。


    他原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孤獨,習慣了一無所有的隨波逐流。擁抱著愛人哭泣的禦禮,打破了他自以為銅牆鐵壁的堡壘。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沒有他想象的那麽闊達。他放不下禦禮,放不下這段不知從何而起,卻注定要無疾而終的愛情。


    他嫉妒,他不甘,他恨不能時光倒流,回到他們昆侖初遇之時,在那個人類出現之前,讓禦禮愛上自己。


    葉景然伸出溫暖的大手覆在他的頭上,輕輕地揉著他柔軟的頭發,擊潰了他最後的防線。


    “爸。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難過嗎?”葉海低聲問道。


    葉景然手一頓,猛然把他護進了自己懷裏。


    “傻孩子,你在說什麽?你要好好活著,這世上沒有什麽難事是過不去的?”葉景然正色起來,他意識到葉海一定是受到很大的打擊,“是不是因為阿答的事?”


    他揉著葉海的腦袋輕聲安撫道:“生死有命,有緣的話,下輩子你們還能做兄弟。他隻是睡著了,並不痛苦。”


    這話又紮了葉海的心。他知道葉答已經死透了,可又不能告訴葉景然,心裏更苦了。


    葉海緊閉著雙眼靠在葉景然身上,聽著他一聲聲沉穩的心跳。


    若說這世上還有什麽人能讓葉海覺得自己還是活著的,那定然是葉景然夫婦了,當然,還有他的好兄弟阿寧。


    一個念頭逐漸在他的心裏成型。


    不能讓禦禮吃掉葉景然,也不能讓徐家供奉的神明吞噬徐彤,還有阿寧,他一定要想辦法阻止“被動獻祭”,讓他們能有下輩子。所以他不能消失!沒了他,誰來保護他們?


    “爸。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說,隻要爸爸能做到,一定答應你。”


    “如果我加入邊境觀察辦,能不能答應我,你們不要回來。”


    “為什麽?”


    “我不想哪天突然發現,自己連可以回去的家都沒有了。你們好好的活著,才能讓我覺得自己活著。”


    葉景然沉默了很久,長長歎了一口氣,答應了。


    “好。但你要明白,阿答的事不是你的錯。還有,你得好好活著,才能讓我們覺得自己活著。別讓我們哪天,連遺產繼承人都沒有了。我們盼著你的孩子出生,讓我們三口之家變得更熱鬧。等孩子長大,又可以多一個新的家庭……”


    葉海在葉景然的懷裏點點頭,貪婪地享受著最後一次來自家人的溫暖。


    他已下定決心,要徹底與邢玥分離,不再讓葉海殘缺的靈魂碎片反噬他,就算因此會和禦禮決裂也在所不惜。


    葉景然扶著他往回走的時候,葉海覺得心裏很輕。


    雖然不甘心,但是他放下了。等這次回去,他會把一切告訴禦禮,從今往後以友人的身份守護著祂。


    他們回到監控大廳的時候,葉老太太已經回來,眾人受到了禦禮留下的啟示,已經忙開了。


    葉景然把他扶到座位上就去幫忙了,小六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幫他捏腳。葉海看了一眼監視器,確定禦禮已經離開。


    徐爺的計劃和禦禮的提示不謀而合,破解空間迷陣確實需要母親樹的幫忙。


    出乎小六的意料,她本以為會看見一棵很大的樹,結果到了地方,竟然看到一位美麗的少年,約麽十四五歲的年紀,拿著一根小樹枝,正在指揮一眾看守聖地的魔,熱火朝天地搭建木屋。


    她把體內鬧騰的雪滿放了出來,原來兩位曾有過一麵之緣,可惜少年並不知道雪滿喜歡的人去了哪裏。


    小六終於肯定了一件事,木靈都是雌雄同體的,就連母親樹也不例外。


    少年一出玄門,著實讓另外兩家人吃了一驚,很快就被眾星捧月地圍住了。


    他冷著一張臉,除了葉老太太說話時偶爾回應,其他人一概不搭理,卻在看到葉海的時候愣住了。


    “主人?”


    少年不敢置信地呼喚道,推開人群往前走了幾步想要看得清楚些,然後像是千辛萬苦終於尋找了家的棄犬一樣撲到了葉海身上,驚慌失措地喊道:“主人,你複活了?你不是已經被……”


    母親樹這一嗓子把所有人給喊了過來,大家震驚地看著葉海。


    葉海心想這又是一個眼瞎被騙的,可他能怎麽辦?隻能裝傻了。


    少年見葉海無動於衷,著急地撓著頭:“我是合邕啊(注:邕念yong),你不記得我了嗎?你轉生的時候磕到頭了嗎?”


    葉海翻了個白眼。


    當年邢玥去見祂的時候,這家夥連個正臉都沒露,神仙都沒祂有派頭。估計當時根本就沒看邢玥一眼,隨便兩句話就把人打發走了,不然也不至於今天才認出和邢玥融合的另一個靈魂。


    合邕看見了葉海的白眼,心想是不是自己認主的方式錯了。突然想起一事,連忙手背朝前環拱雙手,前推一圈收回胸前,再分開雙手跪下。


    監控大廳的氣氛迷之尷尬,誰都沒有想到一直活在葉家邊緣的養子,竟然就是先祖的轉世?


    就連葉景然也震驚了,他明白合邕拜的應該是和邢玥融合的真正的葉海,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合邕的出現完全打亂了葉海的計劃,現在的他已經無路可退了。


    徐爺的目光掃過他的臉,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葉海心生一計。既然已無退路,不如往前一步。


    他扯著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輕笑了一聲。


    “當年我去聖地參拜,你怎麽沒瞧出來?”


    “當年……當年……”合邕低著腦袋,心虛地坦白道,“當年沒看清楚。”


    “嗬!沒看清楚就放行了?”


    合邕急得直冒冷汗,祂知道是自己瀆職了,顧著裝模作樣,怠慢了本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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