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彤不得不出來打圓場,因為她本是徐家人,但她嫁到了葉家,就算是葉家人了。葉景然沒有防著她,她也絕對不會把葉家的秘密告訴徐家。


    “你們不要激動,徐家和陸家都沒有惡意,不過是希望大家不要各自為政,敵人都快打到家門口了,各家還藏著掖著。等哪天大家都死光了,難不成還要帶著各自的秘密埋到土裏不成?”


    葉景然因為葉禮被陸家綠了的事情一直對陸家耿耿於懷,每次談及陸家問題總是帶著偏見。妻子說的有理,他無力反駁,隻能收斂心神獨自生悶氣。


    小六迷茫了。她不知道前因後果,未滿十五歲的孩子眼裏非黑即白。先告訴她徐爺是壞人,又告訴他徐爺是好人,把她給弄糊塗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站哪隊,見大人們麵色凝重,她也不敢再問了。


    葉家老太太在聽完徐爺的計劃後,果斷地答應了帶母親樹出山。她揚手揮舞著拐杖,十二條懸掛著不同小物件的垂墜以某種規律碰撞,發出悅耳的鈴聲。


    兩米多高的半透明白鹿破空而出,足有一米長的四隻角上長著天生的雲旋紋,淡金色的獸瞳內仿佛藏著一個深不見底的世界,柔順的毛發上散發著星光點點,足繞薄雲,蹄落風起雲散,神聖不可方物。


    葉老太太騎上白鹿,對著心事重重的一屋子人溫吞地安撫道:“我知道你們有人心存不滿,但也請換個角度想想。是不是陸家人多,就活該站在前線為我們這些置身事外的人拚命?”


    她波瀾不驚的目光一個個掃過在場每一個神圖三家的子孫,最後停留在徐爺身上。


    “徐爺的大義,終有一天你們會明白。”


    虛空之中突然出現一個光點,不斷在區域內抖動,拉伸出一條無限折射的金線。隨著金光抖動的區域越來越大,最終折射的金線形成一個近乎圓形的發光球體。


    小六覺得很神奇,不知不覺就爬到了光球之下,好奇地仰著頭,豎起兩隻長長的大耳朵。


    她控製不住三眼兔喜歡追逐快速移動物體的本能,鬼迷心竅似的伸出爪子想去抓住那個光點,卻被四角白鹿給叼住了。


    “等等!”葉語晏驚呼出聲。


    葉老太太來不及阻止,四角白鹿就連人帶兔一起踩進玄門,消失在了監控大廳中。


    監控先祖遺體的安保係統突然發出大聲的警報聲,眾人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了過去。


    受到防禦術式的保護,先祖直立著懸浮在安置廳的中央,周圍的監控儀器並未受到反擊製式的攻擊,依然保存了完好的狀態。


    入侵者是在數秒前突然出現的,沒有觸發研究院的防禦,也沒有進入過空間迷陣,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那裏,一語不發的看著那個死去的男人。


    淡金色的長發及地,發尾在地上盤了一個圈。出塵脫俗的側顏,雌雄莫辨的身形,金紋白底的袞服是人間從未有過的樣式。


    祂抬起淡金色的雙眸,帶著說不盡道不清的悲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替那個死去千年的男人一絲不苟地整理衣冠,熟練地仿佛祂已做過千百遍,然後緊緊地擁抱住他,淚如雨下。


    在場的人幾乎立刻就知道了祂的身份。大家一語不發,安靜地瞻仰著這位傳說中深情的神明。


    所有人都是聽著那段仿佛童話一般美好的故事長大的。


    在他們還小的時候,躺在小床上,聽著爸爸媽媽用溫柔悲傷的聲音,訴說那個短小卻漫長的故事。


    故事裏有一個意氣風發的先祖,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與他心心念念的龍相遇,成就了一段跨越神人尊卑的傳奇。


    他們都記得,當這個美好的童話被死亡噶然而止,留下千年的遺憾時,他們心中的不平和不甘。


    如今他們終於得以見到,傳說中的主人公,在跨越了時間的壁壘後,再次相遇。


    隻可惜,先祖醒不來了,他的轉生也還未出現。


    突然,在場所有人都被連進了神往界。


    此起彼伏的祝福聲在神往界中響起。


    “希望龍神能等到先祖的轉生。”


    “先祖醒醒吧,抱抱龍神,救救我們的孩子!”


    “幾千年了啊,該等到了啊。”


    “龍神別哭,我們挺你,一定會等到的。”


    神明仿佛聽到了,祂抬起頭四處尋找,終於找到了攝像頭的方向。


    龍神含著眼淚笑了,淚珠劃過祂白皙的臉頰,如同晨曦中滴落凝霧的空穀幽蘭。


    人們激動不已,就連徐爺也忍不住上前了幾步。這是除了世初之外,邊境觀察辦見識到的第二位神明。


    不同於帶來恐懼的世初,龍神的善良與美好在獵魔師的世界裏廣負盛名。如今親眼所見,果然如傳說所述。


    葉海悄悄地退出了神往界。


    人們每一句祝福,都像刀子一樣割裂著他的心,他實在聽不下去了。


    他顧不上擔憂徐爺終於得逞,用先祖引出了禦禮。也顧不上思考他本以為處於危機中的禦禮,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處。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對葉家來說,對禦禮來說,他都是個空降的第三者。


    公主終於見到了王子,所有人都在期待王子睜開眼,破鏡重圓的那一刻。而他這個騙子,終究是要滾蛋的,人人喊打的。


    他自嘲地笑了,不顧身體的不適,踉蹌地扶著牆壁,低著腦袋,灰溜溜地離開了監控大廳。


    兜兜轉轉一圈,他又回到了一無所有的原點,他感到了刺骨的孤獨。


    然而他前腳剛踏出大廳,就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拉住了。


    “小海啊,你怎麽啦?爸爸剛才顧著看龍神沒注意到你,對不住啊。”


    葉景然一臉擔憂地看著葉海,把他拉到自己懷裏。


    葉海其實早就站不穩了,有了依靠,就把身子靠了過去。


    他委屈地低語道:“爸爸,我並不是你的孩子啊,你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呢?”


    葉景然緊緊地摟著他,安撫道:“誰說你不是。如果你不喜歡爸爸喊你小海,那以後喊你小玥好不好?”


    他一下又一下地拍著葉海的背,溫柔地說:“血緣就那麽重要嗎?喊我爸爸的人,就是我的兒子。你就是你,你是我的孩子,永遠都是,最好下輩子也是。”


    葉海冰涼的心仿佛湧進了一汪暖泉,把他燙化了。


    他伸出無力的雙手,用盡最大的力氣摟緊了葉景然。


    一滴淚落到了葉景然的肩膀上,千言萬語凝成了一字帶著哭腔的呼喊。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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