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之夜,月暗星稀,忽然一陣滾雷混跡蒼穹之頂,轟鳴不止,轉瞬間更有一道天際霹靂劃破如墨般的靜空,將這不仁凡塵照得通明。


    呼嘯狂風隨聲而至,落葉盡起,不多時更有暴雨傾盆,如瀑布般傾斜而下。


    風雷咆哮聲、驟雨淒厲聲、天地不平聲、人間慘絕聲一時混在一起,仿佛這萬裏江山亦在為白發少年而慟哭不止。


    雨注如冷刃般切在陸謙臉頰之上,冰寒森森,饒是堅毅過人的他,此刻仍是被此森寒之意凍得悶哼一聲。


    他在此山坳之間已足足躺了一個時辰有餘,此前昏沉之際隻覺有人擄著自己遁氣而飛,直至此處才被妥善藏於一堆亂石之側,其間似有人欲拿走陸謙手中玄木杖,卻又被另一人喝住,隨即便有零星打鬥之聲,也正是此時陸謙才知曉對方並非隻有一人。


    但打鬥隻是片刻便已寧息,昏昏沉沉的陸謙似是聽到有人在其耳邊低語了什麽,但終是未能聽得仔細,隻寥寥“引開、苦衷”之類隻言片語還算真切,可那人說完卻似是擔心惹禍上身般立即遠遁而去,孤零零留下陸謙一人。


    傾盆雨勢已下了半個多時辰卻絲毫未見轉弱之像,如墨般的夜空不時被幾道閃電劃得晝亮,轉瞬便又恢複盲夜。


    也幸得如此天象,陸謙傷重之軀才得以隱匿了氣味遁跡藏蹤,適才與張紘老賊的那一場搏命之鬥雖保住了小命,可胸口和肋下的斷骨傷勢實在太重,更有碎骨錐入肉中,饒是少年築基期修為卻也畢竟凡胎之體,每向前挪一下身形均令陸謙劇痛不已。


    此刻的少年朦朧間很想再不顧這四伏的危險、便在此亂石之處美美睡上一夜,隻是心中最後一絲清醒卻在不停告誡著自己:不能留在這,一定要找處安全所在以療傷勢。


    他清楚得很,以他和張陸兩家的恩恩怨怨,一旦自己落入二賊之手,“一死了之”都算是對方輕饒了自己。


    每離吳郡遠上一步,自己也就安然了一分,便可不顧肉身以魂力進入禹靈紫府內取得一葉森木魂草療得傷勢。


    雨潑如注,暴雨幾近癲狂灑向如此慘絕的凡塵人世,以衝刷一個時辰前發生在吳郡城中那場罪惡。


    掙紮著行進的陸謙就這樣走出了數裏之遠,隨即竟再無撐體之力的一頭栽進腳下亂泥之中,心道左右不過一死,便當下試圖以魂力進入禹靈空間,孰料卻不知何故,無論他如何凝神、如何搓動玄木杖身,魂海之內卻始終空空如也,往日的魂力再提不起半分。


    絕望,絕望可令人愈加沉淪。


    就在這彌留之際,一條渾身透體雪白的小狐狸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隻眨眼間,渾濁的泥漿便已將小家夥的皮毛濘得汙穢,冰冷的雨水更澆得小狐狸顫抖數次,它卻似全然不在意般輕張小嘴,用牙齒絲絲叼著陸謙身上僅存的一縷殘衣,似是在竭力拖拽,可這小家夥的力氣又如何拖得動泥中的少年!


    陸謙努力睜開雙眼,看著如自己般堅毅的白狐在身側一番折騰,陸謙亦是渾身一暖,心道臨死之前竟是這麽個素不相識的小家夥陪在身邊,旋即努力探出手去將白狐攏在懷裏,自此合上了雙目。


    卻不多時,一股鑽心的刺痛由陸謙手背處傳入,已然陷入昏迷的他在吃痛中再次醒轉過來。


    雨仍在下、勢頭卻無弱減,一雙明澈入心的小眸子貼在雙眼之前,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正是那條白狐。


    “你咬的我?”陸謙有氣無力的說著,聲音之弱甚至連他自己都不可聽聞。


    小家夥似是聽懂般點了點頭。


    “你怕我自此睡死過去?”陸謙明知此畜絕不可能通得人語,似是寬慰自己般慘笑著又問道。


    誰知那小家夥竟又對自己點了點頭,旋即竟令陸謙絕想不到的竭力叼起地上的玄木杖,向一側拖拽過去,似是在為少年指著方向。


    陸謙心頭為之一震,彷若將死之人看到一道曙光般拚盡周身之力撐起雙臂、跟隨著白狐向前挪去。


    突然,一道閃電破空劃過,將陸謙身側周遭照得通亮。


    此時的他這才看清,自己身處所在竟是條峭壁,而他的身體竟隻離峭壁邊緣不過寸許之餘,其下兩丈更是一條深不見底的緩水寬河。


    一驚之下的陸謙本想撐地翻身遠離險境,卻不料身下泥癱卻是一滑,雙腿竟不自主的懸在了空中。


    此時的他哪還有掙紮的力氣,不過一息之間便墜落淺澗,直落入那條緩水寬河之中。


    而他最後所見,竟是那條白狐赤紅著眼睛、嘴叼玄木杖雙爪更牢牢捧著玄木杖隨自己躍入了河裏。


    ......


    不知過了多少時日,渾渾噩噩間的陸謙隱約覺得似有個女人不時在身側對自己悉心照料,為其拭身更衣、為其耕攏白發,更有一絲絲藥汁間或些許牛羊鮮奶由口中小心喂入。


    終在某個夜晚,沉睡的陸謙醒轉過來,入目之景卻令他倒抽一口涼氣,這是什麽地方?


    麻草鋪墊而成的厚席,草泥壘成的糙壁,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冒著苒苒黑煙、熏得四周土牆有如炭坑,另一側的牆麵掛著一頂草帽蓑衣。


    這土泥為壁、草枝為頂的房子似不過九尺見方,屋角處還有堆已經燃滅的火坑,其側更有盆碗之物堆疊一起,顯是炊米之處。


    陸謙一陣心寒,心道這禹靈空間的草屋因何破敗成了如此模樣?


    可就在此時土屋的門卻輕輕推開,一名蝶衣麗人頭紮紅巾、手捧藥罐、腳踩草鞋的盈盈而入。


    此女眉目娟秀,年約雙十,身段雖稍有嬰肥卻仍是苗條出眾,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瞄見陸謙瞠目結舌的模樣自己亦是嚇了一跳,險些便將手中藥罐摔於地上。


    女子慌忙放下手中事物,移步上前俯身摸了摸他的前額,麵露喜色,隨即竟將虛弱的陸謙一把摟入自己飽滿的懷中,嘴上更是悅耳的連說著大串急語,陸謙突感一陣窒息,旋又昏了過去。


    太陽慢慢地透過雲霞,露出了早已漲得通紅的臉龐,像一個害羞的小姑娘張望著大地。


    奪目的陽光刺入陸謙的眼中,腦海之中仍覺一陣天旋地轉,好半晌才勻住了呼吸。


    天空藍得令人暢快,一朵飄舞飛雲比雪棉還要纖柔潔淨,身側隱隱有女子悅耳的歌聲,目及之處竟是一條小河,更有三五羔羊在低頭啃草,


    陸謙尋歌聲望去,隻見一女子身著素白,裙擺拉至髀骨之上,露出內裹的薄衫和一對優美渾然的玉腿,此刻正俯在溪流前灘處衝洗著衣物,神情寫意悠閑的輕吟著山中曲調。


    陸謙不便偷視此等人間美景,再次合上雙目試圖運用丹田靈力以驗周身,頓覺精神一震。


    幸運的是靈力尚在、修為亦不曾有損,身上的傷也已無有大礙,隻是不知為何自己魂海之前、紫府之內竟多出了一道靈力,將自身紫府灌得滿滿皆是,奇怪的是,隻是與自己的丹田靈力不同,此紫府靈力卻不能為自己所用,甚至每每探查亦會令自己腦中一陣吃痛,試過數次後隻好作罷。


    陸謙心忖死中得活已是萬幸,修為尚在便更是機緣至極,他想試著動用魂力看能否再次探入禹靈空間之內,可惜玄木杖卻不在身側,亦不知它在此番遇險之中掉落於何處。


    他用神識淺淺打量了水中女子,觀其不過凡間塵女並無半點修為,這才搖搖晃晃的勉強站起身形,步伐不穩向那女子走去,想借問此間細節,可誰知剛踏上河灘軟泥,竟一個不慎“咕咚”一聲跌落溪水之中。


    那美麗女子回頭大驚,拋了手中衣物挪動身姿便踩著淺水攙扶陸謙,此潭溪之水並不深切,實則隻到陸謙腰間,當他苦笑著由溪中坐起之時,整與那慌忙趕到的女子撞個滿懷,隨即兩人便齊齊栽於水中。


    再次穩住身形的一男一女呆愣愣的坐在水裏,女子更是恬靜的數落著他身體尚未痊愈怎能下水之流的責怪言語。


    陸謙連喘了數口大氣才算穩住內息,這才發覺兩人身上均已“狼狽”至極,陸謙倒還不打緊,那女子卻因衣衫單薄,在水中更是纖形盡展幾近袒露,這才趕忙取下自身衣物罩於女子肩頭,彼此攙扶著走上岸邊。


    如此暖膚相近的碰觸,那女子卻絲毫無有不悅之色,俏臉之上更是盡顯滿足之感,鸚聲鵲語道:“夫君大病初愈莫要再著了涼,奴家這就回去生火,為夫君烘烘冷寒。”


    “夫君?”


    “是呀,夫君豈是忘了奴家與夫君半年前已有了牽手之禮?(諸位看官自然知曉這“牽手”到底何意,形勢所迫,在下也是不得已而將情到深處時的衝動之舉替換此詞。)


    “牽手之禮?半年前?”陸謙聞言大驚失色。


    女子卻紅透耳根垂手羞然道:“老天爺遣了條白狐把你帶給奴家做夫君,奴家潛心嗬護為君療傷,土屋寒漏,夜夜自然同榻而眠,曾有一夜夫君昏沉中虛火大盛,奴家便成了夫君的人。”


    陸謙一聽險些又昏了過去,趕忙調息以靈力驗查丹田元氣,卻發現元氣中確有微損,緊皺雙眉冷冷道:“多久之前的事?”


    那女子聽他語氣不善,神情亦為之一怔,竟嘟著小嘴眼中轉起了淚花道:“已...已半載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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