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肴的朋友?


    奉陵山莊交情甚廣,但大都是禮邦之交,如這般厚待的不過寥寥,估摸著這女子,定不是平常俗物。


    正納罕著她的身份,趙聽便緊著步伐過來了。


    “小的參見公主殿下,太子妃娘娘。”


    趙聽穩重圓滑,處事周全,所以深討亓官頤的歡心,她微微點頭,端著麵子淡道,“起身吧。”


    他方平了身子,亓官頤又睨著眸子問,“今兒怎風聲那麽快?才剛到,你就過來了。”


    “方才蕭王殿下過來時,特意囑咐小的在此處侯著公主殿下。”


    亓官頤一聽,黛眉一挑,也顧不得端架子,驚訝道,“七哥已經到了?幾時到的?”


    趙聽先愣了一瞬,隨後恭敬地應道,“估摸著是一刻鍾前,如今正和東家在怡林苑喝茶呢。”


    “方才明是我先進的城,何時竟趕我前頭?”亓官頤疑惑地望了望旁側的小侍奴,見他亦一臉懵然,便未再深究,“罷了,先進去了。”


    趙聽頷首,微微俯身領著路。


    瞧亓官頤的神色淡然,該是早已識得信肴,能一同閑話喝茶,信肴與亓官謖的交情定然匪淺。


    如此說來,哥哥與我算是料對了,信肴是亓官謖的門客。


    以往我總覺得,我縱在這思陵城舉步維艱,總歸有江家和奉陵山莊撐著,再如何,我都體麵安妥,江家雖是士族之首,位高權重,卻隻能在晁都撐大肚皮,到了鄞國,也是人微言輕,我受到這般厚待,多半是托了奉陵山莊的顏麵,我才能這般足了底氣。


    可如今,他護的是亓官謖,正是與我對立。


    我一直以為,我落的枝頭足夠穩當,卻終究還是斷了。


    “嫂嫂,你在想什麽,這般入神?”亓官頤忽而握住我的手,我微牽唇,未應允她,她也不究,牽著我的手就往裏走,“嫂嫂可不知,這幾日居裏的廚子新上了一道點心,叫做飲風點意,配上我新釀的竹葉青,最是可口。”


    我笑著道,“這飲風居以茶絕名,公主倒好,非得來茶居飲酒。”


    亓官頤氣正言辭,“茶雖好喝,卻不如酒來得盡興,以茶具盛酒意,也未嚐不可啊,還別有一番風味。”


    我點頭聽著,倒正隨她的風格,亓官頤本就不拘於俗,與我這般循規蹈矩的靜安女子相比,氣勢明顯得豔些。


    正走著,她忽停了步,朝一旁的小侍奴吩咐道,“你快去將謝姑娘請來,好些時日未見她了。”


    小侍奴領了話,立刻叩了禮下去了。


    我問,“公主與謝姑娘的交情很深嗎?”


    亓官頤一麵走著,一麵答,“嗯,春隱氣度如蘭,雖為風月女子,卻毫無風塵俗氣,說來也是淒苦,她自幼喪親,又被遠戚賣入了風塵之地,本與景候世子兩情相悅,奈何那世子嫌她出身風塵,最後棄了她,我剛見她時,正瞧見了那一幕,她不哭不鬧,走進了閣中,我憐憫她,但多半是佩服她骨子裏的清高不俗。”


    若是可有物作比,亓官頤便是一樽烈酒,入喉洶烈,卻越品越醇。謝春隱則是一杯清茶,入口苦澀,卻喉間回甘。


    而我,卻隻是一壺早已涼透的白水,清清寡寡,索然無味。


    到底,比不得。


    一路沿去,枝繁葉茂,花開滿路,芳菲似錦,雖與外街隻有一牆之隔,卻分兩地,靜怡寧心。


    “聽聞前些日子嫂嫂與阿兄置了好些氣?”亓官頤忽饒有趣味地問。


    我點了點頭,本想一揭而過,奈何她越發興致,笑得一臉得意,“你可不知,這半月阿兄的臉色沒一日好過,整日緊著眉頭悶著氣,瞧著他那憋悶勁,可算讓我心頭暢快了,果然還是山外有山,也隻有嫂嫂能吃得住他了。”


    我聞言,也禁不住笑了,“公主可真唯恐天下不亂。”


    亓官頤眉飛色舞道,“那我自是對人的,阿兄壓製我多年,如今得有回報之機,斷不會手下留情的,更況,嫂嫂本該多挫挫阿兄的氣焰,多冷落他幾回,日後才會更疼惜嫂嫂。”


    我瞧著那模樣,雖自小因勢所迫,少年早熟,但到底還是個姑娘家,玩心未勉,如今瞧著,倒添了幾分嬌憨可愛。


    這番想著,又不由得接著打趣她,“公主自個兒都還未有心上人,怎麽如此懂得馭夫之術?”


    亓官頤一聽,瞬間漲紅了臉,羞赧道,“我……我雖未吃過豬肉,但好歹見過豬跑,書上寫得便是這個理兒,何況父皇後宮佳麗三千,個個想方設法得討我父皇歡心,我耳濡目染,亦是懂些的……”


    旁側的侍奴皆掩麵咯咯笑著,亓官頤忽才恍然過來,急急朝我嬌嗔道,“嫂嫂,平日裏就數你最是溫婉靜安,怎的今日也來尋我打趣。”


    說來,亓官頤雖自小生在宮闈,懷的心思斷不比那後宮妃嬪少,但勝在她為人坦率,愛恨分明,又行事穩重,我與她相交,倒也踏實。


    我瞧她真嗔惱了,這才收了幾分笑意,剛要賠禮道歉,怡林院的門就開了。


    “何事竟讓你們笑得這般歡,大老遠便聽見聲音了。”


    我聞聲瞧去,隻見信肴與亓官謖正在湖心亭弈棋飲茶,方落下一子,亓官謖撇頭便朝門外看來,眉梢揚起,模樣甚是輕佻。


    我故意略過他的眸子,算來,自那日我撂下狠話拂袖而去,也有一月了,可瞧著他還是不改往日那副模樣,看來,他並未放在心上,或者放了,卻當做笑話,若無其聞,也是,他這般嬌縱的人,自也不會怕我這弱弱姑娘的威脅。


    亓官頤朝他瞪了一眼,牽著我一麵上湖心亭,一麵沒好氣道,“說好誰先到飲風居便是誰贏,哪知七哥竟抄了近路,真是小人行徑。”


    這時亓官謖又落一子,故作無辜道,“賽前可是你自個說的,隻要誰先到飲風居便是誰贏,可未曾指定在哪條路,我抄近路,是我聰明,懂得投機取巧,怎的就成小人行徑了?”


    “殿下若再說得去,賽馬是贏了,這棋局,可就要輸了。”信肴慢悠悠地落下白子,呡著茶笑道。


    亓官謖撇了一眼,忽做手將棋子一攏,棋局盡亂,“來了美人,輸贏自然也就不重要了。”言罷,又朝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


    “你……”信肴詫了一瞬,微皺了眉,盡了也隻是無奈的搖搖頭笑了。


    遂喚來候在門外的趙聽,“去膳房送些藕粉桂糖糕過來,再上一壺紫庭針。”


    我同在信肴旁側坐下,朝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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