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華恩宮用完午膳後,與張國母道了安,便隨亓官陵安排到了他平日裏下了朝歇息的偏殿。


    因今兒是端陽,宮裏差事繁多,亓官陵安置好我,便被國主身旁的奴侍請去了禦書房。


    孟夏的天極好,清爽舒適,綠意蔭蔭,最好安眠,今晨起的早,偏殿又靜謐,上了榻沒幾時便睡沉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聽到門外有人正低聲說話。


    “原來晁國來的太子妃便是長這般模樣,瞧著也並未有多好看,真不知太子殿下為何如此寵愛她。”


    另一個比較稚嫩的聲音忙道,“姐姐可別亂說,咱們下人怎可妄議王庭闈事?若被人聽了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怕什麽,現下這偏殿除了你我,便隻有太子妃身旁的幾個侍人,我們偷偷討論幾句,沒人知道的,再說,這京都茶館酒樓哪處不是說得火熱。”


    “早聽人說太子妃娘娘脾氣不好,可我方才瞧著麵色雖冷淡些,但脾性也算溫和啊,真不知他們是如何傳的。”


    “你呀,還是太天真了,所謂人心隔肚皮,你看著麵善,指不定心裏頭如何呢,我前些日子聽殿下跟前的侍人說,有一次殿下因為太子妃,一夜之間發落了好幾個人去了亂葬崗,太子妃連慰問都未曾問過一句,還經常對殿下擺臉色,哄了半月才好,可把殿下吃得死死的……”


    我躺在榻前,顧自笑了,原來我在他們口中是這番模樣啊。


    正聽著,忽聽到推門之聲,後才知是容淺,她壓著聲音怒斥道,“瘸了舌頭的,主子豈是你們能隨意議論的?信不信我這就告訴太子妃,看你們還有沒有命再來議論!”


    方才正津津談論的二人立即被嚇得跪地磕頭,我在裏屋都能聽到她們落在青石板上清脆的磕頭聲。


    容淺這才稍稍泄了慍氣,“行了,日後當好自個兒的差事,若再讓我聽見一字半句……”


    容淺還未說完,那二人就聲道再也不敢了,容淺也未再為難她們,“小點聲,莫要驚醒了太子妃,先下去吧。”


    我正要起身時,容淺就進來了,見我還一臉惺忪之意,忙問,“姑娘可是被吵醒了。”


    我點頭應了聲嗯,容淺轉勢就要往外頭去,“那兩個亂嚼舌根的奴才,奴非得掌她們幾個耳光子。”


    我頭回見她這般生氣,心感一陣暖意,方才的幾分不喜一下衝散得一幹二淨,忙叫住她,“容淺,回來。”


    容淺這才止了足,轉身上前,靜靜地為我更衣上妝。


    如此默了許久,容淺才問,“姑娘都聽見了,為何不治罪?”


    我淺笑,一臉淡然,“悠悠之口,豈是我能堵的住的?我今日堵住了她們,定然還會在別人嘴裏出來,且如今是在皇宮,又是端陽,我若治了罪,指不定明日又會給我添一條什麽名聲,他們若要說,那便由他們說去吧,我本無所謂。”


    容淺這才默了聲,我望了望窗外,天色正明媚,枝頭幾隻雀兒啼鳴得正歡,不禁悵然“如今正值人間五月天,也不知晁都風景如何。”


    容淺難得溢出幾分笑意,“此時的晁都街頭,楝青花該墜滿枝頭了。”


    是啊,每年這個時候,我總會采滿一竹籃的楝青花,製成茶餅,給父親母親清熱解暑,每至這時,信肴總會劫走大半,他最愛喝楝青花茶。


    “隻是這裏沒有楝青樹,做不成茶餅了。”


    容淺正聽著,忽想著什麽,牽唇笑著說,“奴方才去禦膳房拿點心時,路過禦花園,正巧看到了一株楝青樹,枝幹雖不壯,花倒開得挺歡。宮宴要酉時開始,如今才申時正刻,姑娘不若出去看看。”


    我思酌了須臾,點點頭,“也好。”


    一切收拾停當後,便隨著容淺出了屋子,外頭陽光正明媚得有些刺眼,我又躲在屋子太久未見光,竟被逼的睜不開眸子,過了許久才緩過來。


    亓官陵的偏殿離正宮較遠,周遭全是灌木樹林,彎彎繞繞了幾道遊廊才看到層層疊疊的琉璃瓦紅牆。


    一路上的宮人見到我忙跪首叩禮,萬分恭敬,後來才知,宮人門提早就知道我要來禦花園,就連在冷宮裏當差的宮人都來了,隻為瞧一眼傳聞中被暴戾冷酷的太子殿下捧在心尖上的太子妃是何等絕色的容貌。


    正往前走著,亓官謖不知從哪處出來的,還未反應過來,他便走到了我麵前。


    他單手捏著下巴,往我身後瞧了一眼,調侃道,“喲!嫂嫂這是要去哪處,竟竟要這麽大的陣仗?連冷宮裏當差的奴才都被嫂嫂喚出來了。”


    我微蹙了眉,滿是疑惑的往身後瞧了一眼,身後的宮人見了我,急忙跪地叩首,不敢出聲,但瞧著他們顫得厲害的身子,便知道他們是極怕的。


    我撇過頭不想去理會,朝亓官謖冷笑一聲,一臉平淡地說,“他們不過是來看我笑話的罷了,怎麽?難道蕭王也同他們一樣?”


    亓官謖滿臉無辜,“嫂嫂說的哪裏話,我是方才聽人說,今日禦花園的花開得極好,正好閑來無事,就過來看看,如今瞧了,果真是朵極美的花。”


    他痞笑著看了我一眼,又轉瞬斂了笑意,扭了頭立即冷著麵,朝跪在地上顫著身子的宮人道,“既然嫂嫂自輕是笑話,那我與嫂嫂一起,自然也成了笑話,你們不是來看笑話的嗎?快抬起頭看啊,不抬頭怎麽看笑話,嗯?”


    難怪外頭都稱他為混世魔王,方才還同我一臉痞態,如今瞧他冷著麵的模樣,竟比亓官陵生脾氣時還要煞人。


    那一地的宮人立即磕頭求亓官謖恕罪,可那亓官謖自不是容淺這般好說話的,直接朝身邊的奴侍使了一個眼色,立即出現幾個侍衛毫不留情地將這些宮人拖了下去。


    我隻覺那那些宮人哭喊求饒的叫聲很刺耳,震得腦仁悶疼,疼得心頭幾乎窒息。


    那聲音漸漸遠去時,才驚覺握著絹帕的手心濡滿了汗漬。


    我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涼薄,可真掌握了生殺之權時,原來自己還是會心疼,與那晚亓官陵發落那幾個女童時一樣,一樣不知所措。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回過神時,亓官謖又恢複了往常那副痞子浪蕩的模樣,朝我笑道,“我替嫂嫂解決了麻煩,嫂嫂該如何謝我?”


    我是極為不願同亓官謖饒舌,極為冷漠的撂下一句話就走,“我未曾請蕭王幫我,又何來謝字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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