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片刻,陳羽把兩人請上地台,茶幾之上,手工泥爐內銀碳迸發著瑩瑩火光,炙烤著鐵壺,壺嘴升騰出水汽,壺蓋撲撲作響,陳羽望著茶具對任爾風淺笑道:“丫頭,要不你來?”


    說起泡茶,任爾風還是偏愛舊時的器具,泥爐銀碳,鐵壺煮水,隨著生活節奏的加快,這些器具少有人在用了。看到這些任爾風興之所至,不由技癢,“好。”


    陳羽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嗬嗬,丫頭,我就好你這口茶!”


    任爾風跪坐在泡茶位,佯裝怒道:“原來老師,不是想我而是在想茶。”


    倪傑挑了個女孩正對麵的位置,欣賞著女孩的動作,“陳姐想茶,不就等於在想你嗎?說來,我才是好久沒喝到師妹泡的茶了。”他頓了頓,眸光從女孩蔥白如玉的手指一路向上,直至停在絕美的容顏,他才再次開口,“師妹…的茶,讓人想得緊呐!”


    最近倪傑也是忙到連軸轉,不單是學校組織的演出,還有工作室裏的演出,那天夜裏他剛演出完,接到師妹舞蹈比賽的邀約,師妹說的很婉轉,似乎從朋友圈他發的各種舞台照中,也看出了他最近比較忙碌。倪傑卻二話不說,立馬答應了,甚至在掛斷電話之後還有些興奮。


    沒記錯的話他們有一百零三天沒見麵了,當手機鈴聲響起,屏幕亮起她名字的一刹那,才知道他有多想她。


    三個多月前,他還在當空中飛人,有一天在外地商演完,從工作室的聊天群裏得知師妹要轉學到連城,他立馬打電話向陳姐詢問,陳姐具體沒說隻道因家裏原因。掛斷電話之後,他愣愣的坐在化妝台前,望著鏡子裏人來人往,腦中一片空白,與師妹將近九年的相處,他已經習慣了每周末下午,雷打不動出現在練功房那個纖廋的身影。


    不管外麵的世界有多麽喧囂吵鬧,隻要練功房的玻璃門一關上,她神情專注,眉宇淡然,動人優美的舞姿隨著舒緩的音樂靜靜流淌。連帶著他那顆浮躁的內心,也跟著平靜下來。


    記得陳羽帶著她來練功房的第一天,七歲的她,精致漂亮的像個洋娃娃,穿著粉色的練功服,挽著花苞頭,背著小書包牽著陳姐的手,出現在舞蹈工作室門口。室內的哥哥姐姐全都停下手邊的動作圍著她轉。她禮貌喊人,淺淺的笑著,乖巧又聽話的樣子。


    唯有躲在人群之中,和她年級相仿的他,看出了潛藏在她明眸之下的疏離。


    之後每周末陳羽都會帶著她來舞蹈工作室,在他以往的認知中,長得越漂亮的女生越嬌氣,可她在練舞的時候卻從來沒說過累,更沒喊過苦,甚至在被稱為舞蹈天才的倪傑看來,七歲時的他,也不見得有任爾風這麽紮實的舞蹈功底。


    帶著對她的好奇,在陳羽抽不開身的時候,從小拿獎拿到手軟被眾星捧月的倪傑,竟主動擔任起任爾風的小老師。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東西都在改變,倪傑成了在舞蹈上除了陳羽陪伴任爾風最多的人,他是她溫柔親切的師兄,是她唯一的男舞伴。這些身份一度讓倪傑沾沾自喜,尤其是發現他和任爾風上的是同一所小學之後,他總是借機各種名義跑到任爾風班上,把那些纏著她的小男生趕跑。


    分隔這麽多天以來,倪傑才深深的明白,他最喜歡的還是她那清脆的嗓音,喊他:“師兄。”每當這時,倪傑覺得離她很近,可有時又覺得離他很遠。似乎她那些刻在骨子裏的東西始終沒有改變,依舊笑的淡淡,依舊看不清她的內心,倪傑時常想,一個小姑娘的心裏防線怎麽能如此深。


    陳羽側身,見倪傑一眨不眨的盯著任爾風,往他肩上一拍,“小傑發什麽呆!”


    “咳咳!沒,就是有些困了。”倪傑來不及收回視線,正好和任爾風望來的視線撞了個正著。立即偏頭,握拳掩飾尷尬。


    “師兄,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特意來連城一趟。”任爾風歉意的笑笑。


    “哪有麻煩!”倪傑忙擺手,困隻是為了應付陳羽的說辭,此刻能和師妹坐在這麽一處清幽雅致之地,賞景品茗,他心裏早已樂開了花,巴不得時間走得越慢越好。


    陳羽敲敲沉香木茶幾麵,眼神在他倆之間來回幾圈,最後看著倪傑,雙眼半眯狐疑道:“小傑,你說實話,比賽上你們跳的那隻舞,你有沒有幫丫頭出主意?”


    “陳姐,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該相信師妹,都是由師妹自個兒編排的。”


    “行啊!小丫頭,進步不小。”


    任爾風淺淺一笑,說來她排那隻舞確實有些投機取巧,所謂術業有專攻,單跳街舞她一個學現代舞肯定比不過,在場多位街舞高手。但她清楚自己的優勢,所以幹脆編個融合舞種。


    平時倪傑和陳羽都在京都,可兩人一個比一個忙,今天也是難得有空坐一塊閑聊,任爾風顯然心情也不錯,從紫砂壺中把之前泡過的茶葉清理幹淨,從茶筒裏取出茶夾,取回陳羽先前用過的茶杯。


    垂眸發現,她身前也有一枚同樣的茶杯,上好的羊脂玉白瓷杯,通透白亮,細膩潤澤,杯沿似乎沾著水漬,並未多想,取回一一衝泡幹淨。


    “老師想喝什麽?”收拾完畢,任爾風問道。


    “喝烏龍?”陳羽看向倪傑。


    倪傑看著任爾風的眉眼若有所思,“好。”


    女孩身後掛壁式的博古架上擺著若幹個紫砂壺,紫砂壺素來講究一壺侍一茶,每個茶壺下方標注著此壺衝泡的茶種,任爾風把之前泡紅茶的西施壺放了回去。把專泡烏龍的龍蛋壺取下。


    一直被形態各異的紫茶壺吸引,轉身的空檔才發現,左手邊紗簾後,朦朦朧朧,依稀見兩位年輕女孩一人撫琴一人執蕭,很是風雅。


    倪傑跟著往前探了探,“以為是音響放出來的音樂,沒想到這裏的老板這麽有品位。似乎這層的風格與之前經過的地方很是不同。”


    陳羽托腮淺笑,“你觀察的很細致。”伸個懶腰索性趴在桌麵上,衝紗簾後揚揚下巴,聲音也降了幾度,悄聲道:“這層專供他們老板家待客所用。”


    倪傑疑惑既然是供老板家待客所用,那為何他們坐在這,人家好茶好曲款待著,見陳羽閉眼聽曲,他也不再詢問,聯想到之前女經理對他和爾風客氣有佳,儼然奉為上賓,想必是沾了陳羽的光,看來陳姐姐和老板關係非比尋常。不過……也不知道這老板是否結婚,會不會對陳羽變成他嫂子產生什麽影響。


    兩年前,老哥把舞蹈工作室丟給他,就加入京都現代舞團成為首席,不就是為了不讓其他男人成為陳姐姐的舞伴嗎?在他們這個圈子裏,男女舞伴終成眷屬的也不在少數。


    任爾風重新跪坐回茶幾後,焚香、淨手、滌器、洗茶、衝泡、敬茶,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讓人賞心悅目,陳羽睜開雙眼,倪傑收斂心神,雙雙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任爾風的指尖,甘甜的山泉水經過茶葉的馥鬱充盈,最後融匯成手中托著的橙紅色茶湯。


    茶香嫋嫋,水霧氤氳,夜風吹來,淺綠色的紗簾隨風浮動,琴簫合奏,古琴聲含蓄深沉、如泣如訴,蕭音若虛若幻如鳴佩環,洋洋盈耳。


    私下的陳羽,與舞台上那個星光璀璨的舞者判若兩人,長發鬆鬆挽成一個揪,嫩黃色純色係工裝衛衣,穿著肥大水洗牛仔褲的雙腿盤在一起,毫不在意她的坐姿會把褲子弄皺,她一手托腮一手執杯,聽著古曲品著香茗,怔怔地望著落地窗外的燈火闌珊,帶著幾分失意。


    “陳姐!陳姐!”倪傑倪傑連著喊了幾聲,陳羽不知在想些什麽,呆呆發愣,推了推陳羽的肩膀。


    陳羽渾身一顫,“啊!”回頭望著倪傑,“怎麽了?”


    “陳姐,你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出神,喊你幾聲都沒聽見。”


    輕抿一口茶水,陳羽道:“沒想什麽。”


    倪傑挑起唇角,笑著湊近陳羽的臉龐,“是不是在想我哥啊?”


    陳羽把與倪衍有五分相像的臉龐推開,皮笑肉不笑道:“是啦!是啦!就是想你哥!”敷衍之意顯而易見。


    倪傑撇撇嘴,“沒意思。”


    陳羽把茶杯往前推了推,任爾風給她重新添上一杯,八卦道:“老師,前幾天熱搜說你和衍哥同居是什麽情況?”


    陳羽瞪了她一眼,報複似的一口飲盡杯中熱茶,被燙的張開嘴連連哈氣,“小丫頭,你竟然也開始關注八卦了,還不是那些人瞎寫,那天我們舞團聚餐,倪衍多喝了幾杯。這家夥也不在家!”話此,陳羽瞪了倪傑一眼,“我擔心倪衍醉酒一人在家沒人照顧,就在他家呆了一晚上。”


    “看看!這是不是心怡我哥?”


    陳羽揪住倪傑的耳朵,“你哥酒品爛成什麽樣!你這個當弟的自個心裏沒數啊!”


    “疼疼疼!陳姐,我錯了,放手!請您高抬貴手!”


    以前在倪家兄弟的舞蹈工作室,隻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倪衍對陳羽有意思,郎有情但妾無意,原來以為任爾風一直以為,陳羽是一心沉浸在舞蹈當中,可事實上,她家陳老師當時心有所屬。


    看著倪傑和陳羽如親姐弟般打鬧,想起下午比賽林煜在屏幕中出現,任爾風可不覺得林煜會是那種專程來看舞蹈比賽的人,何況那表情顯然餘情未了,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探問道:“老師,你也單了這麽多年了,不考慮成家?”


    倪傑借機添油加醋,“是啊!陳姐,你都二十九了,再不嫁明年都三十了,都成老姑娘了,我哥那麽好!您就趕緊收了吧!”


    陳羽從蒲團上蹦起來,再次揪住倪傑的耳朵,“什麽老姑娘!會不會說話!姐姐就算到了七老八十也是一隻花!倪傑你還要不要跳舞了!幹脆改行當媒婆算了!”


    “啊…疼!你這麽暴力也隻有我哥受得了你!”


    陳羽另一隻手掐住倪傑的胳膊,“還說!臭小子還說!”


    疼的倪傑直叫喚,“鬆手!不說了!鬆手!”


    陳羽放開倪傑,撂下一句話,“饒你最後一次,以後可得長記性!我去下洗手間。”


    望著陳羽的落荒而逃背影,好好的話題,就這麽被這麽給攪和了,任爾風深深在心底歎了口氣,老師對這個問題很回避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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