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少年,他到底是何許人?


    對她有何意義?


    為何,明明是自己先遇見她,先撿回她,施舍予她一條鮮活性命,寵她養她視如珍寶,可,最終依然是為別人做嫁衣裳。


    沐凡音,你不是說過,要永遠陪著我,隨著我,不離不棄的麽。


    沐凡音,你不是說過,我是你的家人,是你僅存的家人,會永遠等我回來的麽。


    沐凡音,你為何又不肯等我了。不肯等我縱橫西荒,收複北央,奪回屬於我的一切,我將複歸西土,踏平整個十三部落,為母親報仇,為父親雪恥!


    欠我的,欠我司小爺的,我會一樣一樣奪回來。


    可是,可是,你怎麽辦呢?


    你欠我的,是一命呐。我——該如何向你取回?


    凡音的眼中落下血色淚珠。


    司幻蓮心中害怕極了,他猶然記得那一日她遭釋魂琴反噬,雙目幾乎失明,恢複了很久。


    她身體羸弱,自幼畏寒,如此橫加殺戮,徒增血腥,她的身子骨會承受不住的。


    於是隻好蒼茫的抬起頭,去找那鬼瞳小子。


    “救她——”


    鬼瞳隻是被家姐嚇壞了,凍住般站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救她呀——”


    小兒果然是靠不住的!


    小爺隻得倚劍入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後麵的滄海拚命的扯住他,他卻依然固執的邁步向前。


    一步,一步,一步,顫抖的走向凡音,那是他的女孩兒,是他的丫頭。


    是他拚命想護住,卻深怕自己護不住的人兒。


    若知有今日,他還不如帶著她同赴羽翎為婿,本想留她在北央身處與非門的庇蔭之下,卻不想她自己把自己送到了鬼部手中。


    他還有一個私心,他日奪位稱帝,與非門就是他的了,縱琴閣也將聽他號令,沐凡音也就是他的人了。


    那時,她便不再需要殺人,不再要殺與她素未謀麵毫不相幹的人了。


    他知道她是不喜歡的,可是她卻是一個忍耐的人,因為她是沐隱娘的弟子,她始終心愧於師父和養母。


    與你無關的,都將與你無關……可惜。


    他做不到了。


    因她已選擇背棄。


    ……


    “凡音,你醒醒……我是……”


    “主子,小心!”


    一股紅色絲線似的殺氣穿刺而來,怒向司幻蓮的眉心。


    沈滄海拚盡一搏,撲到了主子,重重壓在他的身上。


    小爺感覺到背後很沉,那沉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屍體。


    他用力推翻了壓住他的滄海。


    滄海的瞳孔還睜的大大的,嘴角殘留著血跡。


    他的頭頂破開了一個小洞,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從小洞裏咕嚕咕嚕的冒出了血泡,血泡越冒越多打濕了摟抱著滄海的小爺的衣袖。


    “滄海——沈滄海!”


    再看向沐凡音時,他亦雙眸猩紅,散發著恐怖的肅殺之力。


    鬼瞳此刻才被嚇醒了,他唯恐司小爺要拚個魚死網破,與家姐共存亡。


    眼珠子轉了半天,發現所有的煞氣都是從這隻破琴周身彌漫開來的。


    於是抬起一腳,踢飛了釋魂琴。


    但是釋魂琴卻並沒有被踢遠,而是如陰魂般的懸浮在半空中,殺人繚繞的琴樂奏鳴依舊。


    “該死!是鬼琴吧——”


    ……


    ……


    如今西荒之中人人都知道鬼麵部落有一個妖女。


    能縱琴殺人。


    那一日,凡音殺了沈滄海。司幻蓮亦傷了她。


    他手刀一掌刮中她天靈蓋,鬼瞳肝膽俱裂,可當他上前察看時,家姐無事,昏倒了而已。


    遠處有馬蹄聲飛來,鬼瞳怕羽翎部還備有伏兵,於是一手扛起阿姐,一手從馬車裏拖出淬鳶,奔逃而去。


    司小爺被人救回以後在大帳中昏迷了好幾日,他醒來的一瞬間就睜大眼睛問滄海。


    英花蟬落了淚,搖著頭沒有說話。


    滄海不在了。


    二世子英破狼也不在了。


    都被那個妖女殺了。


    英策熊說要去鬼部討個說法,他們不過一個囚徒一個撫琴娘,取走的卻是他親兒子的性命!


    於情於理,鬼麵部落都應該以命抵命,還他兩條人命。


    英無名冷漠的製止了他。


    伏擊鬼麵部落的事,不得再深追了,或許鬼擇多鐸自己還不知道那倆少年少女是去北央邊界幹什麽的,但若追問,他們必定是會說出來的。


    自己派人去阻截,已經破壞了十四大部落的盟約,大部落之間不可互相廝殺,為了就是保存實力一致對敵。


    羽翎部落如今是初晉階位,切不可與大部落之首的鬼麵部爭鋒相對。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回來的人,死的死,殘的殘,瘋的瘋,都說遇見了妖女,遇見了鬼琴。


    可這世間哪裏來的妖女,哪裏來的鬼琴,不都是人為的,譬如那被白芍部落囚禁的天賦女子。


    沈滄海就地安葬在了西荒,沒有在亂墳坡上,小爺親自背著他的棺槨,一步一步的找,終於找到了一片清淨優雅之地,親手掘土,埋了下去。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沒有讓任何人跟著,幫著,隻有一個人遠遠尾隨著他,是憐容。


    憐容說,小爺,求你讓我送他最後一程。


    司幻蓮無論怎麽都無法再拒絕她。


    輕慢了這個女子的是他,為了籠絡部下辜負了這個女子的野史他,如今她的夫君死了,他怎的又能為了滄海的清淨,連掃墳之地都不讓她知曉呢。


    滄海——我司幻蓮不會忘了你,必當每年都來祭拜你,你早就不僅是我的下屬了,你與我是最親近的人,最親的手足。


    他在墓碑之後親手刻下了這段話,他是的心聲,是他要大聲告訴沈滄海的,因為滄海之後他就再也無人訴說了。


    待我重返皇城之日,必定厚待你的父母,你的族人,讓你光宗耀祖,讓人人都知道你沈滄海是天下第一武將,無出其右!


    小爺在地上枯坐了許久,天色昏暗,才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


    憐容過去扶他,這一次他沒有再推開她。


    憐容順勢倒入了小爺的懷中,“小爺,讓奴婢回來伺候你吧。奴婢什麽都不求了,隻求待在小爺身邊。如今……如今……滄海也不在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好。隨你。”他麻木的說著,一步一步的走回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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