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盞燈在漆黑的院落中格外的紮眼。


    他慢慢的走向燈火的光暈中,心底卻越來越薄涼。


    推開門,屋子裏很寂靜,寂靜的沒有一絲聲響。


    天色已經晚了,應該說是將近黎明。


    他在軍中看著那些毛孩子們歡騰胡鬧了半夜。


    北央人與西荒人喜歡的東西是不一樣的,但是在一壺烈酒一堆篝火一頭烤羊的麵前,所有人都變得融洽了起來。


    西荒士兵拿出了馬頭琴,偽劣的演奏起來。不一會兒就有人合著清唱起來。


    司幻蓮是在北央的皇城中廝混長大的世家子弟,百裏家的長孫公子素來嗜好寬泛,隻有他不知道的興趣,沒有他不沉迷的樂趣。


    隻要是沒見過的玩意兒都能令他目不轉睛一頭紮進去,玩個把月後又統統的拋到腦後。


    就這樣一個沒正經的公子哥卻對自己已經殘廢的二姐心心念念?想起來也覺得有些諷刺。


    她伏案睡著,睡的很不踏實,眉宇微蹙,嘴唇緊緊的抿著。


    他原本隻是準備站一會兒,站一會兒就離開的。


    可是推門進來的時候帶進了一陣寒風。


    她的身子骨抖了一下,披在肩膀上的裘氅就一寸一寸的滑落下去。


    眼看就要完全落到地上了,他本能一步躍向前,一把接住了掉落到半空中的裘氅。


    暗自鬆了一口氣。


    當他準備重新為她披上的時候,驀然對上了一副朦朧的眼眸。


    她方才該是真的睡著了,但是睡的一向淺,些許的輕響就會驚擾她。


    她還保持著伏案的姿勢,隻有一雙眼眸眨了眨,有些困惑的樣子。


    暖爐就在她的膝蓋側麵,溫溫的暖氣彌漫上來,煙煙蘊蘊的。


    咳、咳咳咳……猛地咳喘了起來。


    他趕緊一手替她順著背一邊提聲喊了起來,“來人!去找阿巫前輩來……”


    “不、用……”她喘著氣,“嗓子口毛著,喝點水潤一潤就好了。”


    他又轉身去替她倒了水,壺裏的水已經涼了,就看他轉身走了出去,進來的時候小心翼翼端著一碗滾燙的水。


    兌了一些涼水後這才送到她嘴邊。


    她慢慢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已經夠了她卻沒有停下來,而是喝完了一整碗的溫水。


    司幻蓮不安的看著她,“可好些了?”


    “不礙事。”


    他剛撿到她的時候她也是這般的虛弱,甚至更加的虛弱都無法開口說話。


    可是那個時候他並沒有如今需要擔心她的身子。


    因為那個時候有母親在,母親是整個蒼城最好的醫者,能起死人肉白骨,隻要是母親想救的人幾乎就沒有救不活的。


    那個時候他還有可以信賴和依賴的人。


    但是當一切都在自己麵前揭開麵紗後,反而變得冷酷了起來。


    母親之所以能夠救蒼生,因為她是與非門的人,與非門的秘術縱橫天下。


    她也是與非門的人,她身邊還有一個在西荒部落中傳聞能夠起死回生的巫醫,然而她依然無法自愈自己。


    以前的他可以輕易的把交付出去,對家人,對朋友,對兄弟,但是現在他身上背著整個蒼城的百姓,背著蓮生軍的將士,背著所有信任依賴他的人。


    那繁重的感覺不是一夜而就的,是一點一滴紮入心底的。


    “累了就去床上睡,怎麽還坐在這。”


    “外頭好熱鬧啊。”


    她根本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她甚至不是一個喜歡人的人。


    但是她喜歡看著與自己親近的人熱鬧,哪怕不參與其中卻好像那份熱鬧是屬於自己的。


    “是啊。挺熱鬧的。和曜打跑了三界道的雪匪,外城的西荒族人正忙著遷徙過去。”


    “蒼城原本就不是一座龐大的城池。當初築南王建立蒼城,隻是為了鞏固蒼築關罷了。”


    謖壬冉防了西荒人一輩子,怎麽都不會想到有一天西荒人會主動遷徙到蒼城中來定居,甚至住下後就不肯走了。


    “就算蒼城中的百姓再多,那也是蒼城的百姓,是我的百姓。”


    “小爺是怪我麽。自作主張,鼓動和曜大哥?”


    “我隻是覺得你為何不對我直說呢。”


    “若是我對小爺說,三界道地處要害,可用西荒族人占據,為不敗之地。小爺會怎麽想?”


    “我會想你為何要慫恿我蒼城之軍占據三界道,是為了威懾西荒部落,還是為了挑釁東桑國主,亦或隻是為南陵國打開通道。”


    “小爺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或許是。但我已經沒有辦法不想了。我現在甚至回憶起來過往的每一件事,都會忍不住想我的小音是為了幫我,還是為了幫她的父親,是為了讓我奪得城池還是為了讓南陵國有一己之力日後複國。”


    “我從未想過要助父親複國。你知道我們南陵是如何滅國的麽?”


    “西荒部落入侵,無人抵抗。南陵君王遷址出逃。”


    “你知道為何無人抵抗麽。”


    “南陵國民懦弱,不堪一擊。”


    “是。南陵人沒有北央堅韌,沒有西荒悍勇,沒有東桑精明,但是南陵人也有一腔熱血。可是因為南陵人的心寒了。要有一個好的國主,才能守住一方國土。”


    “你認為你的父親並不是?”


    “父親謀才天下。南陵國攝政王梵彥笙之略國之策誰人不知。可是父親在南陵國最需要他的時候,卻帶著妻子家人一路遁循,隱匿山野,終不肯出。他心裏懷的不是天下,他心裏懷的是權勢,是帝王之位。”


    “難道不對麽?”


    “小爺在北央皇城的時候,為何要死守宮廷,不許圭羊公踏入一步。”


    “因為你在那裏。”


    ……


    有那麽一瞬間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在那裏,僅僅以為她作為一個已經英年早逝的央帝的皇後,她在那裏,所以他留了下來,抵禦了圭羊公,守衛了他所憎恨的宮廷和北央的皇族?


    她的嘴唇在微微的囁嚅。


    鋪天蓋地的自責的,慚愧的,卑微的情感撲麵而來。


    匯聚在心頭隻剩下最後一個念頭,她不值得。


    她不值得被如此溫暖的對待。


    她的目光退縮了。


    司幻蓮一眼就分辨出來,他看著她慢慢的長大,看著她從自己小小的軀殼裏爬出來,好奇的探頭張望著這個冰天雪地的陌生國土。


    因為不懂得該如何自處,所以得小心翼翼。


    可是一直以來她都與她自己相處的很好。


    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切變了?


    從他為了父母的離去,心懷怨恨,心懷憤怒與仇恨。


    從不甘心的野心滋長起來。


    他就像一棵樹,她是灌溉的人。她是個不計得失的,完全縱容樹幹自由生長的灌溉之人。


    他想要什麽,她就是那個會不惜一切輔助他的人。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她逐漸的失去了自己,最終也使他失去了她。


    “小音,我有蒼城了。”


    他緩緩的說著,語氣裏帶著一絲試探,一絲節製,像是在嚐試著要修複什麽。


    “過去我沒有辦法給予的,我沒有辦法給出的承諾,現在我可以了……”


    可是他還沒有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真的麽小爺?您覺得,您可以固守這一方城池,可以安餘天下,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了?”


    他被她問的愣住了。


    沒有誰可以立於天下不敗之地的。


    從你出生的一刻起就永遠在向前奔跑中,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每個人都以為隻有當自己居高臨下,自己稱霸一方,自己萬人之上的時候才是自己最安餘的時候。


    其實並不是的。越是站的高,越是危險,越是需要不停的前行。


    隻有當你一無所有的時候才不必害怕真正失去什麽。


    可惜一個人永遠無法做到一無所有,因為從出生的一刻起總會試圖去抓住什麽。


    抓住母親垂落的發絲,抓住出門狩獵的父親的衣袍,抓住逗弄自己的哪怕一株狗尾草。


    人就是生來貪得無厭的,因為貪得無厭才需要奔跑。


    “小爺……”


    “你非要與我如此涇渭分明麽?”


    梵塵瑾默默頷首,沉吟片刻。


    “我答應過你的母親,我的師父,我一定要護你周全,你知道為什麽?”


    司幻蓮看著她,不僅僅是因為他救了他,沐隱娘救了他是吧。


    “築南王府的二夫人,不僅僅是與非門的大閣主,也是縱琴閣前閣主的愛徒。”


    “我對與非門的曆史並不清楚。”


    “但是我很清楚。因為我的母親就姓沐,她叫做沐流光,她才是縱琴閣前閣主的親生女兒。”


    司幻蓮深吸了一口氣,隱約的意識到有什麽東西在慢慢的剝離開來。


    “我的母親才是前閣主沐香珺的親生女兒,而沐隱娘的本名叫做沐影之,是沐香珺收養的徒弟。當年母親追隨父親離開了北央,也離開了與非門。沐香珺為了不讓央帝發現自己的女兒出逃的事情,因此讓愛徒冒名頂替。這也是二夫人她雖然身為縱琴閣閣主卻始終無法操控縱琴閣鎮閣之器釋魂琴的原因。”


    “你是說我母親她是一個替代品?”


    梵塵瑾凝思著,不知該如何細說才能不傷到他的感情。


    “連父親也不知道這件事情?”


    “央帝也不知道這件事情。這是屬於與非門的秘密。”


    “可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因為我要離開你了呀,我要讓你斷絕對我所有的念頭,因為我不值得……


    “當師父救了我以後她就發現了,我才是沐氏一族的嫡係後裔。”


    “因此母親才會將閣主之位交給你,交給你一個根本來曆不明的丫頭。”


    “是。因此我才輕而易舉的繼承了閣主之位。如果不是因為我母親當年的離開,沐影之她……或許就不必嫁給築南王了,也不需要擔負著閣主之位如此之久。”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母親甚至我的存在都是由於你父母的一念之差造成的?”


    “不,我不是……”


    “所以你生而比我高貴,你是南陵國的公主,你才是與非門的嫡係後裔,你甚至替換了北央王朝的皇族血脈,如今宮廷之中那個嗷嗷待哺的央帝他根本就不姓謖!”


    梵塵瑾遲疑了。


    她從司幻蓮的眼底裏看出了歇斯底裏的不滿。


    北央人的驕傲是與生俱來的,不容辱沒的,可是她觸了逆鱗了。


    “你是欺謖姓沒有人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隨時會引發北央與南陵之間的生死之戰。隻要讓北央朝廷裏的那些人知道,他們知道了,絕對不會放過方才複國的南陵國。你在乎麽?”


    “我在乎的啊。我當然在乎的啊。無論南陵國還是北央國,對我來說都是我的故國啊……”


    “如果兩國之爭,你會站在誰的一邊?”


    “我不會讓兩國爭鬥起來的。”


    就像我不會讓你和阿籬爭鬥起來一樣。


    你,還有阿籬都是我要保護的人。


    她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似乎是看穿了他不會再開口了。


    “你打算怎麽處置那位大人?”


    “什麽大人。”


    “那位從皇城千裏迢迢趕來的朝官。”


    司幻蓮忽然警惕起來,“你知道?”


    “我知道。我還知道他送來了一紙婚約。”


    司幻蓮凍住了,臉色陰晴不定,“你不需要知道……”


    “北央朝廷已經是空有一副架子,手上卻沒有一兵一卒了。朝廷想要重新集權就不得不重用武將。而如今在皇城之中統管百官的是百裏公子,他與你故交、故友,與其讓他倚重各懷心思的央軍,他寧願相信你。是不是?”


    “我不會再娶一個權政之下的女子了。”他說的斬釘截鐵,甚至帶著一股屈辱。


    當年的聯姻是司幻蓮心底裏的一道痛,一道深不見底的痛。


    更令他痛的是英花蟬的結局。那並不是他想要的結局,她並不是一個壞女人,她是西荒中難得一見的天賦異稟的女子。


    她值得被善待而不是辜負。


    可是他心裏已經有了別個人,一個他割舍不下的人,這個人此刻就在他的麵前,卻有千山萬水阻隔在他們的中間。


    尤其是此刻他聽出了她話中的含義,她要他再次屈服,再次臣服在時事之下,屈服在野心之下。


    “我不需要她。我可以守著我的一座城,我可以……”守著你的!


    可是她悲涼的抬起頭。


    她的表情告訴他,她不需要。


    “阿蓮呐,告訴我,你迎娶羽翎部落郡主的時候你心裏想要的是什麽?是那名素未謀麵的女子麽?”


    “當然不是!”


    他要的是自由,是仰仗,是在央帝眼皮底下活下去的底氣。而不是僅僅倚靠央帝的施舍,倚靠皇奶奶的憐憫。


    “從那一刻起就沒有回頭路了。”


    “我答應過自己,我要一座城,我要一方兵,我就可以活下去。”


    “可是在整個北央的麵前,在戰國紛飛之中,一座城一支軍是不足以偏安一隅的。你必須更加強大啊,阿蓮。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教導我和阿籬,你們可以胸無一誌,因為無欲無求之人最為強大。然而一旦心底裏某個念頭被栽下了,就必須讓它迅速的成長起來。”


    她的眼神越來越遠,明明就在他的麵前,卻像在隔開了一條淮陰河。


    “你信我好不好,我的父親不是一個僅僅滿足於複國的人。他會越來越貪,越來越膨脹,西荒阻止不了父親的步伐,隻有北央才足以。所以北央需要一位將領。”


    “你要讓我來守護北央。守護一個帝王姓沐的天下?”


    “阿蓮!誰家的天下並不重要啊,重要的是百姓啊,重要的是城民啊,重要的是家人難道不是麽?”


    “可是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


    梵塵瑾淒涼的揚起了嘴角,“因為除了你,我沒有別人了。沒有別的人可以依托,沒有別的人可以信賴,沒有別的人可以做的比你更好。”


    她的話是出自本心他自然聽的明白,可是為何那份明白卻直叫人心底裏發酸呢。


    她信他,重他,視他為可以托付天下之人,卻獨獨不肯將自己托付於他?


    梵塵瑾,你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女子?你的心胸真的如此廣闊,你的心裏真的隻有天下了?


    取天下還是得她。在司幻蓮眼裏從來不是取一舍一的選擇。


    他要城池,他要兵權,他要威福一方就是為了保護自己珍視的人,要做真正的一家之主。


    不要再讓父親的無奈重演。


    自己當年被送走的時候父親心中到底懷揣著多少的不忍,多少的無可奈何,他隻有到今天才真正的明白。


    父親蒼城失守,是因為他無法率軍直入西荒腹地奪回自己的妻子,那份撕裂人心的悲屈又是如何的難堪。


    要天下還是要她?司小爺都要!


    ……


    阿巫手裏端著梵塵瑾夜間需要入口的湯藥,恭恭敬敬的站立在門口。


    她見著屋裏的燭火亮著,梵塵瑾近日來一直睡不踏實,於是索性就不睡了,常常坐在案幾前看書,看的迷迷糊糊的就趴下睡會兒。


    身邊燃著暖爐也不至於著涼。隻不過費神了一些。


    倒是白天的時候偶爾還能睡一陣子。


    正走上台階的時候聽見了裏頭傳來說話聲,這時候能入梵塵瑾房裏的大抵也隻有小爺了。


    便就一言不發的站在了門外等著。


    司幻蓮砰的拉開門走出來的時候還沒有發現站在屋簷陰影中的阿巫。


    阿巫看著他,臉色鐵青的,看來是聊的並不愉快。


    但小爺與姑娘都不是潑辣的人,他們自帶一股隱忍,習慣把所有的心思和愁苦的一麵壓在心底。


    他一踏出了房門還是體貼的迅速將房門合攏了,免得冷風灌了進去又惹她吹著了。


    阿巫清了清嗓子,這才讓小爺幡然醒來原來那裏有個人站著。


    “是阿巫前輩?”


    “是的,小爺。”


    “這麽晚了你還不睡。”他也隻是隨口的一問。


    阿巫從廊下走出來,手裏端著藥。


    藥湯灌在瓦罐裏,包著嚴嚴實實的也不會涼了。


    “這是她晚上要喝的藥?”


    “是。”阿巫語氣裏有一絲心疼,“她原本好端端的身子,如今元氣已經傷的不成樣子……”


    阿巫的話裏沒有半絲埋怨的意思,可是聽在司幻蓮耳中卻都是深深的責備。


    “你進去吧。”


    “是,小爺。”


    司幻蓮已經抬腳準備走了,卻聽得身後阿巫前輩隱隱的歎了口氣。


    “前輩是於我司幻蓮有大恩的人,您有什麽話盡請直說。”


    “小爺,我不過是一個婦人,什麽大道理懂得不多。可是有一件事卻很清楚,人心這個東西啊是隱藏不住的。有時候心裏感受到的要比耳朵聽到的,眼睛看到的,更清透數萬倍。”


    司幻蓮愕了片刻。她是在指小音麽?


    無論她隱瞞過他些什麽或者說了些什麽,她心裏到底是向著他的。


    阿巫點了點頭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梵塵瑾正站在屋子中間,阿巫與其眼眸對上時,彼此都是一聲無言的歎息。


    “把藥喝了吧。”


    “前輩您又作何與他說那番話。”


    “你又何必拿話氣他。他走的時候臉都青了。”


    梵塵瑾喝了一口藥,苦到了骨子裏。


    她抬頭看向阿巫前輩,看出來前輩就是故意的,連一味甜意都不肯施舍予她。


    “前輩啊,太苦了!”


    “跟我說沒用。”


    “這還是那銀塵樹的孢子?”


    “是的。你給我繼續喝著。”


    “我好的差不多了。”


    “銀塵樹孢子作的藥引可以讓你身體更快的吸收其他的藥物。對你有好處。”


    “可是這藥引不好得吧。”


    “你知道就好。”


    梵塵瑾知道自己在阿巫麵前說什麽做什麽都是沒用的。


    阿巫是心底通透的人,通透的叫人害怕。她看什麽都能一眼看到底。


    然而也是痛苦的,雖然能看透卻參不透,她明明可以不顧墨月部落的族人,卻始終狠不下那份心。


    “前輩是故意讓我聽到您與和大哥的交談吧。”


    “我知道你主意多,你心中懷著整個天下,一草一木一城一池一河一山,沒有什麽是不在你胸中的。”


    梵塵瑾不住苦笑,也不是她心中非要裝著天下的。而是從一出生開始梵彥笙就逼迫她苦讀天下之智,學習一山一河的治理。


    “可是沒想到會因此讓你與小爺之間產生了隔閡。”


    “不礙事的。那隔閡本來就在了。”


    若是他信她,她做什麽都是對的。若是不信,她便是喝口涼水都懷揣異己之心。


    將那一整碗的苦湯汁喝下去後開始劇烈的抽搐起來。


    “別忍著……你忍不住的。”


    “可、可以的……”


    她的聲音在發抖。整個人也在發抖。


    阿巫趕緊將她扶到了床上,躺下。然後用一條條的棉被裹住她。


    那是寒疾複發的征兆。


    以前被沐隱娘用內功和與非門獨門秘方壓下去的寒疾再次爆發出來。


    而由於她內力散盡,身體根本抵擋不住來勢洶湧的寒疾,每一次都像要死一次。


    “你為何從來不告訴他。”


    “告訴了……有何用……”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出,“不過是……讓他跟著……難受而已。”


    “可你與他早已有夫妻之實,也有夫妻之名,你要如何避開他?”


    梵塵瑾再也說不出話了,她抱緊被褥抱緊自己。


    夫妻之實是她心甘情願的,夫妻之名是父親為了安撫住司幻蓮,暫時麻痹他的。


    早晚有一日梵彥笙一定會攻打蒼築關,她最怕的是到時候會讓阿籬與司幻蓮正麵交鋒。


    那是她這輩子唯一不能接受的現實。


    所以在父親蠢蠢欲動之前必須讓小爺足夠的強大,讓梵彥笙不敢動他分毫。


    但是她很難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他不會信的。她是梵彥笙的親女兒,是南陵國複國後光明正大的公主,任由誰都會覺得她一定是會向著自己的娘家人。


    “張嘴。咬著帕子,別咬著舌頭。”


    “我不會……尋短見的……前輩您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我是怕你身子受不住!”


    她的身子是早就垮了,不堪一擊。


    可是司幻蓮不同,他是城主,他是正值當年的男子。他需要一個足以匹配的女子。


    不知道北央的朝廷選中的女子是何許人,但是既然由百裏明月親自提出,梵塵瑾相信明月公子的眼光。


    “你這毫不避諱的勸小爺接受朝廷的婚書,是不是看準了我這個西荒第一的巫醫保不住你的命了。”


    “前輩說笑了……前輩救下的命……都抵得過一座城池了……”


    “又說的什麽胡話。”


    “若不然……和大哥怎麽會肯……攻下三界道的舊址……”


    是啊。阿巫歎了口氣,這一回是迫著讓和曜也受了委屈了。


    ……


    三界道被西荒遊散部落族人占據以後瞬間熱鬧了起來。


    連一些原本在西荒住的好好的部落都忍不住過來看一看。


    但是不二日,和曜就在城樓上見到了大批奔回蒼城來的西荒族人。


    “發生什麽事了?”和曜在城樓上大喊。


    “和將軍,快開城門讓我們進去啊……”


    城樓底下有墨月部落的族人,他們認得和曜,和曜是給他們送來食物的大恩人。


    有幾支部落平白無故劫掠了三界道。


    凡是部落兵馬掃過之處,一片狼藉,哀聲遍野。


    和曜廢話不說,帶了幾百人就要出城。


    一名北央將士攔住了他,“和將軍這是要出哪兒?”


    “出城巡關!”


    “今月似乎不是和將軍巡關吧?”


    “閃開!我去哪兒什麽時候需要向你稟報了。”


    “和將軍出城自然是不需要向我稟告,但是你手下的這些兵都是蓮生軍,蓮生軍出城都需要小爺的手令!”


    和曜被製住了。小爺的話曆曆在耳,剿匪有功,私自出兵有過,功過相抵就不與他計較了。


    但凡有下一次,撤銷兵權,去覆霜城繼續守著一畝三分地吧。


    和曜猶豫了起來。小爺是會護著他的,但是小爺同樣不喜歡手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


    正在這時城裏央軍士兵一個個歡脫的跑過。


    “幹什麽呢!”那名北央的蓮生軍將領怒喝道。


    “謝小將軍來了!”


    謝真,北央皇城禦用親軍。也是曾經百穿營將領謝思桐的侄子。


    由於謝思桐與小爺的故交一直身後,謝真就也不顧央軍與司小爺的水火不容,反而走的很近。


    謝真就身後跟了個小將大咧咧的走來了。


    “和大將軍!”


    和曜很敷衍的招了招手。他對北央的將領始終不怎麽親近。


    一番寒暄後謝真聽說了三界道遭到西荒部落侵犯的事,怒然道,“既然那些族人已歸順蒼城,就是我們蒼城的百姓了。就算小爺聽說了也一定會出兵相護的。既然小爺在忙其他的事,這等小事就讓吾等小將解決吧!”


    一聽他的話,和曜立刻意識到,有戲!


    北央的將領是攔都攔不住。


    謝真是直接帶著城中的央軍就衝出去了。


    司幻蓮正在書房中與幾位幕僚商討調糧一事,覆霜城糧食充沛,可是每次運來蒼城都需要好幾趟的兵馬,所以最好能有個一勞永逸的方法。


    建造水路是好幾個幕僚力薦的方法,隻是勞民傷財,耗費巨大。


    “既然小爺也說了最好一勞永逸,修水道就眼前看來確實工程浩大,卻是絕對能夠造福後人的!”


    “報——!!!”


    “進來說。”


    “謝小將軍入城,聽說了三界道遭到西荒部落侵擾,一怒之下帶著城中央軍打過去了!”


    “……”一幹幕僚目瞪口呆。


    “這謝真,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啊!”


    “是哪個部落去了三界道?”


    “驚雷部落……”


    司幻蓮突的站了起來。


    “謝真帶了多少人?”


    “謝小將軍帶了和將軍!”


    “啊?”


    ……


    謝真帶去的都是央軍,而沒有蓮生軍的人。


    與西荒部落作戰卻是蓮生軍經驗更豐富些。


    謝真雖然是好心卻也是心高氣傲,仗著人多勢眾直入三界道。


    軍中的和曜是攔都攔不住。


    “和大將軍,您可是蒼城中繼小爺之後的戰功顯赫的象征,連皇城之中也都聽說過您的威名呢!”


    和曜心裏叫苦,這位小將領根本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


    “那些部落雜兵,不足為懼!”


    “謝將,驚雷部落不同於其他部落……”


    “有什麽不同的!”


    “驚雷的首領,是鏡王彌荼。”


    “什麽王?區區部落居然還敢封王了!”


    和曜長槍一揮,攔住了謝真的去路。


    可是他忘了身後跟著的早不是他的蓮生軍了,是央軍。


    央軍那是北央的主軍,當然不會聽他一個西荒將領的。


    謝真撤了撤嘴角,“和大將軍,我們這前去搭救的可是西荒的族人,您怎麽倒是先阻攔起來了。”


    和曜實在無奈隻好小心翼翼亦步亦趨。


    心想著可千萬不能與驚雷對上了呀!這要是萬一全軍覆沒,自己頭上的罪責可就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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