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天都·九霄天宮·月旎宮


    夙川拉著焰白和影戎在正殿裏進宵夜,方才的大宴誰都沒吃飽,還是在自家宮裏吃得最有滋味。一頓吃完,影戎又有了活幹。夙川嘴上和焰白在說話,眼睛卻時不時地往殿外瞄。


    焰白又何嚐不是?


    結果二人胡亂地聊了半天,誰也不知到底說了些什麽。


    然而,尚未等回銀翮她們,卻先等來了個稀客。


    姻緣神塵瀾進了月旎宮,大大方方地踏進了正殿內:“喲,戰神也在呐。”


    夙川與焰白都是一怔,茫然地對視了一眼,才起身對塵瀾施了半禮。一旁的影戎對這位姻緣神喜歡不起來,但也隻得跟著行禮,尊道:“見過姻緣神。”


    塵瀾輕笑一聲:“不必多禮了,顯得生分。”她今日著的一身淺藍色長裙,不施粉黛,依舊樸素大方,說不出的瀟灑。才這麽說呢,她便已經入座了,指著桌上的殘羹剩飯問道:“還有嗎?我也沒吃飽。”


    夙川對著影戎招呼了一聲:“再去一趟八珍府。”


    影戎不太情願地應道:“是。”


    塵瀾看看有些尷尬的夙川與焰白,說道:“塵瀾打擾二位了?”


    二人這才坐下,夙川訕笑道:“沒有的事,你怎突然來了?我這月旎宮也沒個準備。”


    塵瀾淡淡道:“散了宴我卻沒喝盡興,便來找你這酒搭子再續幾杯啦,巧了戰神也在,想來還沒與戰神喝過酒呢。”說著,便取過酒壺,挨個斟了三杯酒,“來,我先敬你們一杯。”


    如此喝了片刻,氣氛也自然了下來,三人本就兒時相熟,話匣子一打開,便聊得火熱起來。銀翮她們回來的時候,正聽見正殿裏傳來一陣歡聲笑語,再看影戎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正殿外的台階上,支著腦袋發著呆。


    見到銀翮她們回來,影戎眼裏一亮。


    銀翮走過去:“誰來了?”


    影戎扁扁嘴:“姻緣神。”


    看著影戎不高興的樣子,銀翮心裏也打了鼓。


    姻緣神?銀翮沒在腦中找到這號人物,但聽裏麵交談甚歡,便好奇地進了門。


    三人一進殿,夙川與焰白的目光就定在了各自的姑娘身上。夙川急急起身迎了過去,看到三人臉上表情都算輕鬆,這才放心了些。


    銀翮卻看他喝了酒,有些不悅:“你怎喝酒呢?”


    夙川縮縮脖子:“不喝了……”


    塵瀾也沒起身,隻是對著這邊招了招手:“妖王也來了?正好,咱們正說到川兒小時候的趣事呢!”


    銀翮打量了塵瀾一番,小聲對著夙川嘀咕了一句:“從前不知你還有這麽一位紅顏啊。”說完,也不管夙川了,換上笑臉坐到了空座上,她今日本就美得不可方物,笑起來更是動人,“是嗎?什麽趣事?”


    這邊,千魅已經深諳此地不宜久留,拉了拉蠻它的袖子說道:“我回沉冥宮了,你看好王,別讓她喝多了。”


    蠻它愣了愣地點了點頭,送千魅出了殿之後,走過去站到了銀翮的身後。


    塵瀾見夙川坐回來,便又要給他倒酒,銀翮摁住她,笑著說:“姻緣神有所不知,夙川大病初愈,不宜過多飲酒。”


    塵瀾愣了愣:“是嗎?”繼而對著夙川怪道,“川兒,你怎也不說一聲呢?方才已經喝過不少了。”


    川兒!?


    銀翮嘴角抽了一抽。


    夙川心說壞了大事兒了!一邊作出疲憊的模樣來:“是我不好,這會兒真有些暈了。”


    焰白連忙接了話:“今日也不早了,便散了吧,下回再喝。”


    塵瀾放下酒壺,慢慢悠悠地站起身來:“那你好好休息吧,等你痊愈了再找機會喝個盡興,我就先回了。”


    夙川起身施禮:“好,慢走。”


    如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送走了塵瀾,卻並不能阻止銀翮已經炸了毛。她冷冷地瞪了夙川一眼,大步流星地出了正殿。夙川連忙追過去:“丫頭,丫頭!”


    蠻它還是一臉迷茫:“怎麽了啊?”


    焰白總算得了和蠻它獨處的機會了,先長出了一口氣,也管不得夙川的後院是如何火勢,先去牽過了蠻它的手:“別管了,快讓我好好看看你。”


    蠻它歪歪腦袋:“看我什麽?”


    焰白笑著:“你今日真好看。”


    蠻它抬了抬眼:“我往日不好看嗎?”


    焰白一愣,連忙說道:“也好看!都好看!今日特別好看!”


    蠻它竟嬌嗔地笑了笑。


    正殿裏是一片和諧美好,夙川的寢殿裏卻是天雷滾滾啊!


    銀翮一言不發地進了寢殿,自顧自地開始熱藿仙草水。夙川追進來,趕緊關上了寢殿的門,見銀翮還是關心自己,心裏又先暖了一暖。這才過去蹲在她身旁,一臉無辜地問道:“你怎就生起氣來了?”


    銀翮嘟噥著嘴,一臉的不高興。


    夙川撓了撓頭,認錯總是沒問題的:“我錯了,我不該喝酒的,我拿著分寸呢,斷不會喝多的!但是!我也還是不該喝酒,惹你擔心。”


    銀翮睨他一眼:“你與姻緣神很熟嗎?”


    夙川一臉苦相,老實交代道:“兒時玩在一起,後來各自晉了神便往來得不多了,她晉了姻緣神之後也不愛與人交際。”


    “不愛與人交際?那怎麽來找你喝酒呢?”銀翮氣得眼睛都紅了,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可是看到塵瀾,就有一種來者不善的直覺!尤其聽她喊夙川“川兒”的時候,肝都氣顫了。


    夙川解釋道:“從前我也去朝夕宮裏找她喝過酒,因著兒時相熟,故而一道喝酒也有話可說。”


    他倒是說得堂堂正正,可銀翮的臉色卻一會兒紫一會兒綠:“你還找她喝酒?什麽時候?”


    夙川一愣:“就是……你去魔界收拾金鰩那回,我自覺什麽忙都幫不上你,心中苦悶……但天地良心!我與塵瀾真是姐弟情誼!”再看銀翮眼眶裏都憋著眼淚了,夙川心裏頭慌亂起來,隻會一個勁地說:“我錯了!”


    銀翮一時又感到委屈,那一陣,自己空等在無極齋也是焦慮不已,夙川卻是去與別的女子借酒澆愁了!心裏陣陣發酸,可看著夙川一個勁地認錯,又不知該要氣些什麽。銀翮拎過熱好的茶壺,冷著臉給夙川倒了杯茶,繼而委屈巴巴地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見到她便覺得心裏發毛,許是我心眼小吧……”


    夙川哪舍得她這模樣,乖乖將藿仙草水喝完後連忙抱住她:“我錯了,丫頭,你信我,我以後再不會讓你嚐這滋味了。”


    銀翮也擁他入懷,埋在他厚實的胸膛裏沉沉地“嗯”了一聲。


    一刻溫存之後,夙川忍不住打聽道:“父帝那兒……”


    銀翮告訴他:“你父帝說明日會頒罪己詔。”


    “罪己詔!?”夙川驚愕,父帝如今身子還虛弱著,怎受得了這個!


    銀翮連忙說:“我自然說了,讓免了驚雷刑,隻頒個詔即刻。”


    聽了這話夙川才踏實一些,心裏是既心疼父帝,又很理解銀翮,一時不知再說些什麽了。銀翮瞧他一眼,笑道:“你父帝說,過一陣要定下你我的婚事。”


    夙川眼色由驚轉喜:“當真?”


    銀翮點點頭:“可羞死我了。”


    夙川哈哈一笑:“父帝也是,竟跟你說這些。”


    銀翮也笑:“你別高興得太早了,等你父帝真的宣布了此事,怕是諸神不會輕易接受。”禦忡說到血脈,銀翮自知這對任何一族都是頭等大事,若想安撫諸神諸仙,還得自己努力得到大家的認可才行。這些她不會對夙川說,夙川對這些一貫是莽的,我行我素慣了。


    果然,夙川聽了便不以為然道:“管他們接不接受呢?你我之事,誰都插不得手。”


    銀翮牽著他往榻邊走:“自然,任誰不接受都不好使,不過,若能讓大家欣然接受豈不是更好嗎?”


    夙川被她的溫柔融化了:“丫頭,你如今越來越像個女子了……”


    話一出口,方覺不對。


    銀翮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結果夙川無事,自己手掌倒是劇痛,銀翮咧咧嘴,氣得說不出話來。


    夙川哈哈大笑一陣之後,抓過她的手摁在自己胸口,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去拆綴在她發間的銀飾,鎖扣鬆動,發髻垂散下來,掠過銀翮微怒的臉龐,美豔絕倫。


    夙川將她的頭發別到耳後,手指情不自禁地滑到她的脖頸,俯身吻了下去。銀翮一口輕咬在他的下唇,夙川吃痛,卻反而輕輕笑笑,抱起她去了榻上……


    這會兒再看正殿裏,蠻它和焰白就有點淒苦了。


    影戎知道蠻它要住下之後,就將自己居住的偏殿收拾了出來讓給蠻它,自己換去書室裏打個地鋪將就將就。結果蠻它與焰白坐在正殿外的台階上,就著空蕩蕩的夜空,聊了一徹夜的閑天。


    影戎腰酸背痛地起來見到這情景,直翻白眼。


    不久後,天帝的罪己詔通曉天宮。


    ——吾承天族戴而為帝兩萬餘載有期,諳天地大理,歸以太平。然吾貪念一時功德而曾愧於和、負於安,吾心難定。故立此詔,為以謝罪,設祭壇於天宮北門,立先妖王遲羯碑以誡省當年罪。


    罪己詔本身已經驚呆整個天宮了,禦忡竟然還在天宮北門外特地給先妖王遲羯設下了祭壇,當著諸神諸仙的一片愕然,親自祭拜了先妖王。


    銀翮醒過來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目瞪口呆了好半天,也去了北門一看究竟。


    禦忡真不是糊弄,那石碑足有五尺高,威嚴赫赫。祭壇也是精致處理的,點了一排長明燭,一列擺設都用的是寶貝,這規格可以說是相當有誠意了。


    銀翮緩過震驚之後,對著刻了遲羯名諱的石碑呆呆地出神,這種滋味很古怪——素未謀麵、沒有回憶,隻從旁人嘴裏聽過你是個怎樣的人,不知你對我抱著怎樣的感情,也不知該對你抱怎樣的感情,不知如今的這些若讓你看見,你會開心還是不開心……


    這種滋味讓人覺得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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