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是按順序入座的。


    最上的座位屬皇帝、皇後,太後側一位,太子再側一位。


    諸皇子按順序入座,年幼的皇子跟著妃嬪坐,成年的皇子則是按長幼入席。


    雖說並不複雜,但皇帝後宮充實,嬪位以上的妃子不少,因此席坐間,三皇子已排在很後麵的位置。


    童糖與他也不多遠,她猜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不然以她家的身份,也坐不了這麽靠前的地兒。


    李鸞月就在她旁邊。


    李鸞月是李家大將軍的女兒,可以說在場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她姨母又是分外得寵的貴人兒,別的千金見了她,都要低一頭。


    她就喜歡跟童糖混,看見童糖倍感高興。


    “老大。”


    她悄咪咪地湊過來,下巴故意往旁邊一挪。


    坐在三皇子旁邊的,正是劉雪梅。


    兩人此刻不知說些什麽,氣氛很是融洽。


    “看那個賤人,到處勾引人家未婚夫。”


    “嗬嗬。”


    童糖看著言墨澤那歡喜的勁兒,心裏的煩躁出奇的平靜下來。


    終於從夢中醒了。


    言墨澤倒也不像是喜歡她的樣子,隻能說掩飾得非常好。


    他平日裏也是喜歡同女子廝混在一起的性子,與千金一起說說話也無人會去在意。


    在意的也隻有她這未來三皇子妃。


    以及三皇子妃的擁護人罷了。


    “劉雪梅真是惡心,你看她暗送秋波的樣兒,恨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愛上她。”


    童糖抿了口甜湯,側眸道:“怎麽?你深受其害?”


    “可不是我,我中意的郎君她可不敢搶。我說的是方家那丫頭,前些日子不還與老大見過麵嗎?”


    她一說,童糖腦子裏忽然有印象了。


    方如芸,樣貌與性格都極為普通,沒什麽出彩的地兒。


    可她是方家的姑娘。


    方家雖不能與李家比,但也是權門貴戶。


    能拉攏則要拉攏。


    “她怎麽了?”


    “她喜歡那禮部侍郎的二兒子,舟陰。可舟陰心屬劉雪梅,說什麽天上地下隻她一個配得上自己。”


    “就那個女裏女氣的舟陰?”


    “他樣貌是真的好哇,可惜沒什麽腦子。”


    童糖嗤笑:“確實沒腦子。所以呢?方千金就不幹了?”


    “她那個性子,能做什麽?”李鸞月擠眉弄眼地,“我分明和她說了,她自個兒看不明白,非要撞上去。被人家嫌棄了還能怎麽辦?哭哭啼啼地找到我府上來,我也隻能幫忙想法子啊。”


    “想出什麽法子了?”


    “就今兒個桃花宴,讓他看看什麽叫做美人兒。”


    童糖挑眉。


    不等她開口,李鸞月已經雙手合十,委屈巴巴地開始裝可憐,“老大,你會幫我的對吧!”


    童糖吃完了甜品,拿著絹帕擦嘴,“那是自然,我與你什麽關係,你開口的事兒,我怎麽會拒絕。方千金現在在哪?”


    “嘿嘿,我就知道老大最好!我已經讓人空出房間來了,等著姐姐去給她收拾呢。”


    “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這各花入各眼,若是成效不好,可不能怪到我頭上。”


    童糖家世低微,卻能在一眾貴千金裏混得開,全是因為她有一樣手藝。


    不管你是再醜再普通的女人。


    隻要經她的巧手一打扮,必然美得連爹娘都不認識。


    這世上天生麗質少得很,像劉雪梅那樣,出門隨便一打扮就好看的,隻會遭人妒恨。


    誰都不想在外貌上被比下去。


    童糖也是個奇才。


    她幼小的時候臉上長了一次麻子,那時候便察覺到樣貌的重要性。


    那時出不了門,就整日關在院子裏,研究這些胭脂水粉。


    後來出事了。


    別個她什麽都不記得,唯獨這手藝仿佛入了根。


    就長在她身上了。


    童糖進門的時候,方如芸正在裏麵哭。


    幾家小姐圍在她周圍,拍著背安慰道:“別難過了......”


    房門忽地被打開,光線猛地闖入。


    方如芸為中心的幾人紛紛回頭。


    門檻外站立一人,拿著繡花圓扇,她的麵容無半點裝扮的痕跡,唯獨頭上點著青花蓮。


    含眸淺笑,妖嬈備生。


    怪就怪在普通女子看到美人兒,多少難免與自己比較一番。


    但童糖卻激不起人的這種意願。


    “糖姐姐!”


    “小糖兒!”


    “糖糖!”


    她們看童糖的模樣跟看救世主沒差別。


    紛紛湧上來,眾星捧月地迎她進門。


    “可算是來了,小如芸都等你好久。”


    童糖的視線對上方如芸,這人哭的眼皮子都腫了,上氣不接下氣地盯著她,抽噎道:“童,童姐姐......”


    “你怎麽才來啊?”嗚嗚大哭著。


    童糖挑眉,將自己的圓扇往桌上一放,扶著人的肩膀,讓人看向銅鏡。


    鏡子裏,方如芸的模樣有幾分呆。


    童糖撩撩她的頭發,道:“可不怪我,鸞月不早早說這事兒,我也是剛得到消息。”


    李鸞月道:“姐姐剛在花園裏被那劉雪梅氣暈了,我這不怕再擾了她嘛。”


    一提這個人,大家都不喜歡。


    但礙於家教,也不好多說。


    隻紛紛表示:“沒事沒事。”


    “來得及就好。”


    “快替小如芸瞧瞧吧,她可快失了魂了!”


    方如芸略有忐忑,“能,能把我變成劉雪梅那樣的麽!”


    童糖笑道:“何必變成她,你會更好看的。”


    “真的嗎?”方如芸看著銅鏡中平平無奇的臉蛋,想到那日心上人對她說的誅心話,眼淚刷刷地掉了下來,“我,我想變好看。”


    童糖也隻有這種時候,是難得地和顏悅色。


    她側過眼眸,看著少女眼中的光亮,彎了彎眼角,“嗯。”


    這世上的女兒家也是可憐。


    別人說什麽便聽信什麽,越是普通的女孩兒就越好拿捏。


    隨意誇上幾句,便是輕飄飄地找不到方向。


    隨意詆毀幾句,便猶如天塌下來一般,看不見光亮。


    她厭惡爾虞我詐的生活,卻又孜孜不倦地投入其中。


    誰又能說自己不俗呢?


    起碼。


    這胭脂水粉裝飾出來的嬌美容顏,能為這枯燥生活,增添一二分光彩。


    “小如芸。”她放下手中的胭脂盒,點下最後一抹粉妝,拿回自己的圓扇,說道:“自己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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