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童糖不會騎馬。


    這一群人中間,各個都摩拳擦掌、鬥誌盎然,讓她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言墨澤在後麵接住她,對上她的視線,微微笑了一下。


    “殿下,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言墨澤道:“我確實是告訴他們,這是個尋常的踏青活動的。”


    說完,兩人同時看了一眼馬背上的幾位。


    勁裝穿在身上,彼此對視的目光中,帶著敵意與挑釁,李鸞月還不甘示弱地揚了揚下巴,朝人做了個鄙夷的手勢,刹那間,童糖看到他們背後的焰火燒得更旺了。


    童糖無語地倒退一步,轉身想走:“我還是回宮帶孩子吧。”


    被人一把揪住後領。


    言墨澤笑著把她拎回來,淡然道:“慌什麽?我帶著你。”


    “這幾個都是一旦認真起來,都沒什麽分寸的人,我可不想成為他們之間的炮灰。”


    言墨澤道:“他們管他們的。”


    “……”


    “走吧。”


    童糖被人半強迫地推上了馬,她對馬兒沒什麽安全感,但許久沒有坐,也感到幾分新奇,沒過一會兒,言墨澤就坐在了她後麵的位置,雙手往前一攬,將她圈入了懷中。


    “想往哪兒走?”


    童糖回頭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不是和他們一起嗎?”


    話音剛落。


    幾人已經一聲令下,默契十足地竄了出去!


    這馬蹄兒落在地麵上,滿滿都是沙塵飛起,令人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童糖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是麵無表情。


    偏偏言墨澤還跟她說笑,“要跟嗎?”


    “這可能不大適合我。”


    “嗯。”言墨澤認同,“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們還是自己走吧。”


    “夫人想去哪?”


    “那邊。”童糖隨便指了一條路。


    馬蹄兒走得很慢,嘚嘚的響聲穿透整條道路。


    童糖難得有幾分的悠然,左顧右盼開始賞起風景來,“這地兒倒是不錯。”


    言墨澤笑了笑,道:“其實有不少這樣的好地方,隻是少有人來,便不為人所知。”


    “人少也好,免得又弄得鬧哄哄的。”


    “用來散心很是不錯。”


    童糖回頭,道:“殿下倒是內行。”


    言墨澤大抵知道她什麽意思,笑了一下,“你若是覺得我遊手好閑,那倒是真的,早些年我無事可做,常與周崇他們來此處消磨時間,一呆便是一整日。”


    “難怪有時不見你蹤影。”


    “夫人還挺關心我?”


    “少臭美了。”童糖挪開視線,道,“我不過是隨口一問,你十有八九都不在府中。”


    言墨澤想起她說的可能是新婚那段時日。


    忽然忍不住笑了。


    他在路旁停下馬,抓著韁繩的手改抱住她的腰肢,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湊過去輕聲地說道:“抱歉,夫人。那段時間是我疏忽了你。”


    童糖也沒有要擠兌他的意思,被人這麽正兒八經地一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又沒怪你。”


    “嗯。”


    “你不用這樣,反正我也沒給你看過什麽好臉色,就當扯平了。”


    言墨澤淺笑著,將頭埋入她的脖頸當中。


    壓著情緒也不知道他是什麽反應,良久,才聽到一聲輕輕的“嗯”。


    其實很多事情,童糖都記不清了。


    她能想起一些關鍵的回憶,日常的相處,卻是一點點地都忘記了。


    對她來說,或許是知道言墨澤的心意。


    但卻並沒有同那時一樣的回憶。


    正如她不知道言墨澤幼時的經曆一樣,此刻她也無法找到安慰他的方法。


    童糖不知道的是,他的心中其實是很在乎家的。


    就算是產生了爭吵,衝突矛盾無法解決的時候,他也常常以他人為先,縱使算是溫柔的,但一開始也並非僅僅因為如此。


    沒有遇到童糖之前,他的溫柔稱不上堅定。


    隻有遇到她之後,言墨澤才知道,原來自己一日日地在變得強大,是為了守護心中的柔軟。


    若是一個渾身是刺的人,是留不住人心的。


    可若是他一點棱角也沒有,依舊無法守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


    言墨澤不止一次地意識到自己的弱小,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無法往後退縮,一旦他退開了,那鮮血淋漓的畫麵就會出現在自己麵前。


    他無數次會想起,她被人綁在城牆上,用那樣無助的眼神看著他,沒有任何力氣掙脫,沒有任何力量去對抗,隻是,向他求救。


    明明知道她是無辜的,卻依舊無法說服其他人。


    痛苦。


    絕望。


    一瞬間天地都塌陷了下來。


    她失去了呼吸,失去了意識,屬於他的世界不見了。


    從此,無法再找到自己的歸屬。


    言墨澤不知道那樣的黑暗是如何熬下來的,但他毫不懷疑劉雪梅所說,那之後的言墨澤會變得癲狂。


    “想什麽呢?”


    見他久久不出聲,童糖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脖子都有些酸了,便同他問道:“怎麽不說話?”


    “沒什麽。”言墨澤圈著她腰的手又緊了緊,將人實實地抱在懷中,側頭在她的脖頸上親了一口,道:“隻是在想,夫人一直以來,有句話都說錯了。”


    “嗯?”童糖道,“我說了什麽嗎?”


    “夫人總是覺著我性情溫和,會吃大虧。但這世上如此看我的,隻有夫人一人而已。”


    “是嗎?”童糖眨眨眼,道:“不對啊,你若是去問問其他人,那些千金閨秀,都覺著你好得不行呢。”


    “隻是因為有夫人而已。”


    “什麽?”


    “我隻是運氣好,遇到了夫人你。”


    “遇到我有什麽好的?”童糖道,“我脾氣那麽差。”


    言墨澤卻隻想笑。


    一邊笑著一邊抱著她,騎著馬兒慢悠悠地走著。


    其實與脾氣、個性,都無關係。


    再善良的人也有人覺著他偽善,再可惡的人也會有人真心相待。


    普通地生活著,普通地喜歡著。


    這樣平凡的生活,因為那個特殊的人,而變得璀璨起來。


    “夫人。”他笑著,側頭詢問道,“我們逃走好不好?”


    “嗯?”


    “宮中呆著,總覺得有些膩了。”


    童糖愣了一下,還以為他在開玩笑,“那你想去哪兒?”


    “去哪都可以。”言墨澤道,“隻要是和你在一起。”


    “……”


    這句話的殺傷力太大了。


    以至於童糖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這一條小道已經到了出口,走出林子,發現他們已經站在了半山腰上,從這個地方望出去,恰好能看到廣闊的天地。


    “宮中的生活雖然也好,但不知道何時、有誰又有了什麽樣的鬼主意。人人帶著笑,笑裏藏著刀,實在是疲乏得很。”


    童糖眨眨眼,回頭看向他,說道:“宮外也是一樣的。”


    但凡有人,便有衝突。


    利益、情感、矛盾百出。


    縱使童糖從小不是在宮裏長大,也知道這明裏暗裏的計較與爭奪,不僅僅是宮中,就算是一個小小的家宅,也充滿了這樣那樣的破爛事。


    “是嗎?”


    “你看我家就知道了,童家也算不上是風光,裏麵的人早就爭破了腦袋。”童糖並非是一無所知,在遇到言墨澤之前,她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不光光是我,我知道的那麽多人家,背後都有說不上的辛酸事,隻是他們不與人說而已。”


    “那夫人是怎麽看的?”


    “雖然宮內宮外都差不多,但要是你想換個地方的話,我也不會反對。”


    “哦?”言墨澤挑眉,道,“我還以為夫人會舍不得宮中的生活。”


    “不過我覺得還是再呆兩年。”


    “為何?”


    “等寶寶長大一點,可以讓她在宮中好好鍛煉一下。”


    “……”言墨澤沒想到她是這麽想的,一下子有些愣住,“留她一人?”


    “嗯。”


    “不行,太危險了。”


    童糖笑了,“有什麽危險的?就算是她一個人在宮中,也不會有人能害她,有李家、周家、章家幫襯著,還有誰會說什麽?”


    “……剛剛還嫌棄人家呢。”


    “一碼歸一碼。”


    “我覺得不妥。”


    “哦。”童糖也不與他爭執,翻身下了馬,往前走了兩步,看著這大好的風景,張開雙臂吹著風,道:“那便再說吧。”


    言墨澤一開始以為她說的是玩笑話。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忽然驚覺到,童糖可能是認真的。


    有時候他從朝堂上回來,童糖一個人帶著孩子。


    或許說也不能算是“帶著”。


    時常她都是一個人在做自己的事情,把孩子隨意丟在一邊,好幾回他都看到小娃娃手腳並用地撲騰著身子,卻無法引來童糖的一點關注。


    “哇——”


    直到小娃娃哭出聲,童糖才擰著眉頭看了過去。


    再過些時日。


    小公主開始學習走路了,她的步子搖搖晃晃地,走一步要摔倒三回,中午誒的人都替她捏一把汗,幾乎恨不得衝上去替她走了。


    每次這個時候,童糖不是在修指甲,就是在翻閱一些圖冊。


    小公主摔倒了,她也不會去管。


    小公主哭的歇斯底裏,周圍都圍滿了人,她才勉強抬起眼皮掃一眼。


    宮裏的人都覺得童糖有些太過於疏忽公主了。


    紛紛猜測說她因為沒生出皇子而遷怒與小公主。


    在這個皇宮裏,小公主的人緣要比童糖好上很多。


    當然。


    如果把一個時不時就冷臉、看著就很難伺候的皇後娘娘跟一個整日笑盈盈、撲閃著大眼睛看你的小公主相比,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後者。


    言墨澤經常在花園裏聽到人議論。


    “娘娘也太壞了。”


    “一直不搭理小公主,換我可真瞧不下去。”


    “公主那麽可愛,為什麽娘娘不喜歡呢?”


    言墨澤覺得自己還是要好好問一問童糖。


    結果童糖的反應叫他真的大吃一驚。


    “你真的不打算帶著孩子走?”


    童糖聳聳肩,“不錯。”


    “為何?”言墨澤不理解了,道:“難道你真的是因為不喜歡公主……”


    “你怎麽會這麽想?”


    “……”


    “哦,我知道了。”童糖忽然自己了悟了,挑眉說道,“一定是外麵又說了什麽,真是,他們又不是我,怎麽總是好像什麽都知道一樣地去揣測我的意思。”


    言墨澤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那個態度,很難讓人不誤會。”


    “殿下也覺得我做錯了?”


    “起碼也不用如此嚴厲。”


    童糖道:“我對她並不嚴厲,我既沒有要求她去做什麽,也沒有去擅自決定她的事情。以後也不會。”


    “可是……”


    “孩子摔倒了,爬起來就是,在平坦的路上走,摔跤了也不可怕。可是對她來說,這可能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挑戰,周圍的人好心,要去給予她幫助,但這都是一時的,他們不可能天天陪著她長大,因此他們的善意,並不會讓她形成依賴。”


    童糖說道:“我不可能不疼愛她,她是我拚了命生下來的。隻是我不覺得世上隻有一種愛意的表達,我雖然生下了這個孩子,成為了一個母親,但在這之前,我更是我自己。我有我習慣的方法,也在尋找與她之間最舒適的相處方式,我對她的負責,並不是要巨細無遺地去掌控她所有的事情。”


    言墨澤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覺得新鮮又新奇。


    “夫人。”他走到童糖旁邊坐下,側頭問道,“你就沒有一點不忍心?”


    童糖還真沒有。


    她確實與別人不大一樣,對她來說,這樣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殿下,您若是覺得我太苛刻,大可用自己的方式來對待寶寶。”童糖看著他,說道,“這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言墨澤這會兒是真的確定她可能會將孩子一個人留在宮中了。


    嚇得他想立刻教會小公主許多事情。


    然而還尚不明事的小娃娃,總是一臉天真地看著他,無論他說什麽,也都是無法理解的。


    言墨澤歎了口氣,隻好將出宮這件事,又往後延了延。


    日子每日都照常過著。


    很快。


    宮裏人就發現皇後並非是表現出來的那樣不在乎孩子。


    其實更多的時候,她都有種超乎常人的耐心,去等待娃娃的成長。


    就像她摔倒了一次,周圍的人都會上前扶住她。


    可並非她每次摔倒的時候,都會有人在旁邊看著,能夠及時扶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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