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磊心裏一驚。印象裏這是她第一次稱呼自己的名字。以前她跟他說話,要麽單刀直入,要麽直接以第二人稱相稱。據說當一個女人從心底裏抗拒一個男人時,連他的名字都吝嗇稱呼。許純美曾經,對他就是這樣的。


    他正想著,聽到她接著說道:“葉磊,對不起!其實這幾天這句話一直梗在我喉間,幾次話到唇邊又咽回去。因為該死的自尊心讓我始終開不了口。向你致歉,是為從前對你的態度,和我那些荒唐的行為。”


    葉磊陷入一頭霧水,心想她這是怎麽了?又是道歉、又是懺悔?僅僅幾天之隔,她怎麽像換了個人?


    他自然不知曉其中的是非曲折。他向來隻知道憑心做事,向心而為,隻要對的起天地良心就問心無愧了。他當然不清楚她與林子坤之間的暗中較勁;也不曉得她與紅姐之間的私下糾葛;更不知道她對他曲解的原因所在。她從一開始就對他下了定義,把他歸類為某一種人,把他當成了林子坤埋伏在自己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而她,一心一意想做拆彈專家。


    許純美見他一臉迷雲,接著說:“不是什麽同情和憐憫,絕對不是!而是之前對你的種種誤解和責難。當然,這些誤解與我個人的偏執和武斷脫不了幹係。現在誤會逐一解清,我也明了了你的為人,我已經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了。所以在此,我鄭重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不計前嫌!”


    葉磊心中百感交集,為曾經的被曲解,現在的被諒解;為她曾經的任性妄為,現在的善解人意。


    許純美殷切的目光望著他,真摯而誠懇!


    葉磊也熱切的目光看著她,明亮而清澄!


    片刻,兩人相視而笑!


    自此,他們誤會消除!


    傍晚時分,太陽即將落山,紅燦燦的光輝發揮著最後的餘熱,將大地普照得一片火紅,包括這間小小的病房。


    許純美低頭正在狂擼《王者榮耀》,一頭烏黑的秀發披落腰際。落日的餘輝包裹著她,全身散發著金燦燦、紅豔豔的光芒,如同仙子下凡。


    葉磊已能坐起來,半倚半靠著床頭的枕頭,瀏覽著手機新聞。


    那天許純美把手機還給他時,跟他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自己離開時把手機掉落她家,強哥打電話來誤打誤撞被許純美接到,這才知道了他要去打黑市拳的事。許純美又輾轉找去了他家,故而遇上伊蓮、大熊、小熊三人,於是乎,四個人分頭去尋找他。


    聽著她講述著曲折的過程,令他心中備受譴責,沒想到自己的衝動之舉,給大家帶來了諸多的麻煩!


    此刻,兩人都不說話,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屋子裏安靜祥和,兩人心中淡然恬適。


    葉磊坐得久了點,體力有些不支,他抬起頭來,想活動一下筋骨。卻在抬頭的刹那,看到晚霞映襯下的她,美若天仙。他不由的看得呆了,看得忘乎所以。


    許純美驀然抬頭,正對上他溫情的雙眸。她衝著他莞爾一笑,明眸皓齒、千嬌百媚。然後她又低下頭去,繼續沉迷於手遊之中。


    當夜幕降臨,醫院的各個病房陸續熄燈,隻剩下走廊裏燈火通明時,許純美照舊合衣躺在病房一角的沙發裏,雙手伸展開抻懶腰的時候,她的手機“滋啦啦”響起來。


    她一把抓過手機,心想關機三天,剛開機就有電話打進來。她迅速掃一眼,黑暗中屏幕上一閃一閃赫然跳躍著“紅姐”二字。


    她糾結著要不要接。


    葉磊瞪眼瞧著她猶豫不決,“接吧!”他說。他的聲音在這“滋啦啦”的鈴聲中顯得那麽低沉渾厚,猶如噪雜繁亂中的一聲清鈴,可使一顆浮躁的心即時安寧下來。


    許純美聞言手指輕輕一滑,置於耳邊,立刻傳來紅姐急不可耐尖銳的嗓音:“你終於接電話了!你知不知道外麵已天下大亂了?你還能平心靜氣地躲起來過你的小日子?


    雅婷的廣告馬上開拍了,張總約了你好幾次,都被我找借口搪塞掉了;新劇再過幾天就開機了,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劇本都還沒看;《還孩子一片藍天》的公益活動,你作為形象大使怎麽能不露麵?還有、還有……”


    許純美將手機拿離耳邊0.03英尺,一邊心猿意馬地聽著話筒裏傳出的吵吵聲,一邊偷眼瞄著葉磊。


    熄了燈的房間裏漆黑一片,隻有房門上一小方玻璃透進來的走廊燈光和從窗口照射進來的月光,在他周邊匯集交錯成一小片光亮,將他那張棱角分明、帥氣英俊的臉龐照耀的若隱若現,忽明忽暗。而他臉上那雙黑色的眸子分外明亮,猶如墨色夜空中最閃亮的兩顆星。


    許純美不由的想起了鄭智化那首老歌:《星星點燈》。“在黑暗中迷失才發現自己的脆弱。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讓迷失的孩子,找到來時的路。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前程,用一點光,溫暖孩子的心。”


    他的眼眸,就如同照亮和溫暖她心靈的兩顆閃耀的星。


    紅姐不打磕巴、不喘息、一口氣長篇大論完畢,連許純美都暗自替她舒了口氣。真怕她一口氣倒不上來,再岔了氣。也不知道她哪來的那麽大肺活量,難不成以前專業練美聲的?


    其實許純美一早預料到,自己這一關機玩失蹤,終有一天被紅姐揪到,必定被她的唾沫星子給淹死!她對她了如指掌,也早已見怪不怪了,於是她閉緊嘴巴一聲不吭。


    電話兩頭都沉默著,仿佛要比武的兩個人站上擂台,先擺好架式對峙良久,彼此試探,彼此較量,誰都不主動出擊,就看誰先從氣勢上壓倒對方。


    最終還是紅姐按捺不住搶先開口:“我說了這麽多,你倒是給句話呀!”她火爆的口氣將她火爆的性格暴露無遺。


    許純美繃著的心弦鬆弛開來,她壓低聲音說:“我有什麽可說的,你說的這些我都門兒清。現在天晚了,別人都睡了,明天再說吧!”


    “‘別人都睡了’?”紅姐冷冷一笑。


    這是典型的紅姐作風,她在氣急之下,往往不是劈頭蓋臉地來頓狂風暴雨,而是陰陽怪氣地夾槍帶棒。就好比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痛痛快快地給他一搶,總好過挨千刀萬剮,在無限痛苦中慢慢接近死亡。那種內心的恐懼和不安令人煎熬。


    許純美時常覺得紅姐一定是有精神分裂症。她數落人的時候,往往直言不諱,毫不拖泥帶水。可是當她想要諷刺人的時候,則能拐出十八道彎來,繞著彎彎、轉著圈圈地冷嘲熱諷,讓人心裏極不舒爽,如同吞了十隻蒼蠅,卡在喉間,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那股子難受勁簡直去了。如果用英語評級來打比方的話,那麽紅姐諷刺人的境界絕對達到專業八級。


    許純美從不吃她這一套,往往以太極中的四兩撥千斤,輕而易舉反撥回去。任你洪水也好、猛獸也罷,我就是不回應、不表態,看你能拿我怎麽樣?結果往往是將紅姐激怒。而她心裏卻是無限暢快,有時甚至以激怒她而沾沾自喜。


    這是一種無聲的博弈,也是典型的青少年判逆心理。許純美在紅姐麵前,就是這種心態,盡管她早已不再青春年少。


    但她也同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這不明擺著是“此地無銀”?心裏這樣想著,嘴上卻鎮定自若,“我在醫院,我是說醫院裏的病人已經睡了,再怎麽樣也不應該打擾到病人休息吧?”她不緊不慢地腔了一句。


    “你果然跟他在一起!我們找你都快找瘋了!廣告商、活動方、投資商、還有林總,你卻能置一切於不顧,就為了跟你的保鏢私混一處?”


    許純美聽著她口不擇言,心中無名火起。但礙於葉磊在此,她強壓心中怒氣。她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門口的角落裏,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對著電話說道:“什麽叫私混一處?我不是打電話通知過你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以致於許純美都以為她可能氣得掛斷了電話,當她也正打算掛斷的時候,卻聽到了紅姐極力壓抑著的聲音,那聲音就仿佛從嗓子眼兒裏悶哼出來的。


    “純美,你一向很有職業道德,很敬業,這次怎麽了?你可以不顧及我的感受,但是你可以將那些信任你的投資商、廣告商和合作夥伴們都晾在一邊?全因你一人而消耗著時間和金錢?你又對的起支持你、喜歡你的影迷、粉絲們嗎?”


    這次輪到許純美啞口無言。


    其實她亦自知理虧,但不知從何時起,無論對與錯,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要與紅姐對立而為。但她畢竟是個明事理的人,倘若是在她強詞奪理的情況下,通常幾句辯駁之後,她最終都以沉默表示著自己的妥協。


    紅姐也能心領神會,往往就著台階下坡。於是她緩和下口吻,“我就在醫院門口,你出來吧!”


    許純美大吃一驚,原來她是有備而來。但她也很快平靜下來。也對,信息社會,想要找到一個人又有何難?尤其像紅姐這樣的人物,這樣高明的手段,要想找個人,易如反掌!


    她極度矛盾,確實自己失蹤這些天,給工作帶來了不小影響。但是葉磊,他行動不便,自己若是走了,誰來照顧他?


    “你去吧!不用擔心我!”就在她猶豫難決的時候,傳來他的聲音。


    許純美一愣,這才想起來,他還躺在床上眼睜睜地瞧著自己。她扭頭朝他看去,他果然雙目帶笑正看著她。


    “吃飯我可以叫外賣,有事還可以呼喚護士。科技這麽發達,你還怕我搞不定?”他安慰著她說。


    “可我答應了伊蓮會將你完璧歸趙。”


    他嗬嗬一笑,“你們都低估了我的生存本領和自力更生能力!放心吧,不會讓你食言的!”他的口氣相當輕鬆自如。


    許純美被他不露聲色的小小幽默逗得微微一笑,她沉思了一會兒,咬咬牙對他說:“好吧,今晚你隻管睡覺,明天我盡早趕過來。”


    “先忙完你的事情!”他如黑潭般的眸子炯炯明亮。


    許純美走過來,伸手扭亮床頭的一盞小燈,即方便照明又不會影響到他睡眠;


    在他的杯子裏倒滿水,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又把他的手機插上電源,叮囑他隨時保持電力充盈;


    她走到窗邊,檢查一下窗戶有沒有關嚴,寒冬時節的風哪怕透過一絲縫隙都能改變室內溫度;


    然後她又把裏麵那層薄紗窗簾拉嚴,即可擋風,又不會影響天亮後陽光普照進來。


    最後,她將外套拿在手中,用疑問的口氣對著他說:“那我真的走了?”


    其實此時她的內心想法是:隻要他說一句“不要走!”,她一定義無返顧地留下來。


    在她忙叨叨的時候,葉磊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的蹤跡,終於等到她向他告別,他鎮定從容地對她點頭微笑,輕輕“嗯”了一聲。


    許純美緩緩地朝著門口走去。走至門前,又停下來回過頭問他:“可是……你想方便時怎麽辦?”


    葉磊被她問得滿臉炙熱。他有些害臊地說:“一般我睡著後不會有這需求。如果實在有......”他伸手指指外麵,“我叫護士幫忙。”


    許純美似乎放下心來,但她很快又補充一句:“我的電話24小時開機,有事一定打給我!”


    說完,她推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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