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火神,是夷教一項神聖而重大的祭祀活動,是人世與天神溝通的唯一通道。所以,對一個夷教信徒來說,能親眼目睹祭祀火神的盛況,是其一生中最神聖幸運的一件大事。西澤國每年的祭祀火神,都會有成千上萬的信徒,從四麵八方趕來,盛況空前。


    今天的這場祭祀,因為傳聞烏孫大國師要親自主持,整個隴源城都沸騰起來。捎帶附近的城鎮、鄉村的人們,也爭先恐後趕往了城東郊外的祭台,想親眼目睹一下傳聞中的先知烏孫大國師的真容。


    離祭祀不到一個時辰,祭台周圍已經擠滿了成千上萬的人。


    “這些人想要做什麽?”看著眼前不斷增多的人群,祭壇一邊,搭起的高台之上,五十歲不到、保養得很好的惠宗皇帝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大國師已經幾十年沒有露麵了,大家都想瞻仰一下聖顏。”一邊陪侍著的樂平王劉洵笑道。


    “聖顏?”惠宗皇帝抬眼看向樂平王。


    樂平王愣了一下,已經知道自己的話引起了皇帝的不滿,忙道:“大國師就算是超凡入聖,可還不是凡人一個嘛?哪裏能和皇兄您相比,您可是真龍天子,龍顏一怒,大地也要抖三抖。就這些凡夫俗子,能鬧騰到哪裏去?”


    “朕也是多年沒有見到大國師了。”惠宗皇帝冷哼了一聲。


    樂平王見皇帝好不容易平息了對自己的怒氣,不敢再開口接話,怕一個不留神,又開罪了這位生性多疑的兄長,那就得不償失了。


    “陛下,大國師還真是越來越古怪了。就是我們家的衝兒,也是三年沒有見到他了,衝兒還是他徒弟呢。”樂平王妃撇了撇嘴說道。


    樂平王妃這一開口,把一邊的樂平王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卻又無可奈何。他這個老婆,仗著自己年輕時生的貌美,是西澤國數一數二的美女,又做了樂平王妃,一向說話就不過腦子。她也不想想,皇帝正生大國師的氣呢,自己還往槍口上撞。


    果然,惠宗皇帝的臉又沉了下來,皇權需要一個統一的神祗來安定天下,卻也容不得凡人成神後高高在上。


    “來了,烏孫大國師來了!”就在這時,人群開始騷動起來,人們紛紛往前湧去,隻想要最先一個看到大國師。


    高台之上的皇親國戚、王公大臣,也都隨著皇帝,一起站立起來,往遠處看去。


    樂平王大大地鬆了口氣,大國師出現的還真是時候,再晚一步,隻怕皇帝就要追問他當年把兒子送去大國師府的罪責了。


    十年前,烏孫大國師的威望如日中天,上到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誰不想往他身邊湊。樂平王是個膽子大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府裏珍藏著異寶,一尊東海來的三尺高的紅珊瑚,送給了惠宗皇帝,討得皇帝開心,下旨讓大國師收了劉衝做關門弟子。


    這事讓很多王爺、王子們眼紅了好久,就是樂平王自個兒也是偷著樂了好些年。事到如今,卻讓他後悔不已,兒子不成器不說,這皇帝與大國師之間的怨恨,更是讓他如履薄冰,時時刻刻膽顫心驚,生怕受了牽連。


    烏孫大國師的黑色馬車從大國師府出來,就一路被人們圍觀。隻是人們在歡呼之餘,並沒有忘卻對他的尊重,馬車所到之處,人群紛紛讓開了一條道來,不過半個時辰,大國師就到了隴源城東郊的祭台之下。


    當身穿白袍,裸露著白發白須的烏孫大國師走下馬車時,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人們紛紛跪倒在地,頂禮膜拜。


    大國師微笑著環視著周圍的人群,眼睛在掠過一邊的高台時,微微眯了一下,像是被天邊明亮的光線晃了下眼睛。


    由巨型的白色石塊築成的祭台,巍峨壯觀,高聳入雲霄。從台基到台頂,足足有一百九十九級台階。


    大國師步履沉穩地走向祭台的階梯,蕭冼殷勤地上前想要攙扶他,卻被他推開了。一百九十九級台階,一個百歲老人蹣跚向上而行,牽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跳。


    人們屏息靜氣,昂著頭望向大國師佝僂著的背影,也許是過於專注,也許是驚訝過度,甚至忘記了要替他歡呼一聲。偌大個場地安靜的,連稍微粗重些的喘氣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就在大國師登上最後一級台階時,台下爆發出了一陣響徹雲霄的歡呼聲。人群情緒激揚起來,很多人又跪倒在了地上,口裏不斷發出祈禱聲和驚呼聲。


    祭台之上,大國師回轉身,麵向台下騷動的人群揮手致意,然後轉向祭台中央巨大的三層仰蓮型火壇,匍匐下身軀跪拜了下去。


    蕭冼等幾個弟子,身穿黑色法衣,帶著黑色兜帽,分立在大國師的兩側,也隨著大國師跪倒在了火壇前。


    當大國師再次起身時,他從蕭冼手中接過火種,點燃了火壇。


    熊熊燃燒的聖火,引起了祭台下又一片歡呼聲,所有人都又一次跪倒在地,很多人甚至激動的哭了起來。高台之上的惠宗皇帝,也俯下了身軀。


    起身的時候,蕭冼注意到對麵位置上的牟羽有些異樣。牟羽今天的舉止很奇怪,把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個臉不說,還一直回避著他的目光。


    “六師弟,你今天看起來臉色不大好啊?是身體不舒服麽?”蕭冼直視著“牟羽”,他忽然意識到這個人有可能不是牟羽。


    “牟羽”沒有答他的話,隻搖了搖頭。


    “你不是六師弟,你是誰?為什麽要冒充六師弟?”蕭冼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厲聲喝問道。


    “我是誰?三師兄,你不會……不認識我了吧?”


    那人抬起了頭,順手扯下了兜帽,露出一張酷似牟羽的臉來。隻是臉上的那雙眼睛卻不是牟羽的,那是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冷冰冰沒有一絲溫度。


    “你是……四師弟莫賀?”蕭冼的聲音裏有壓抑不住的震驚,他心裏“突”地一下起了慌亂。


    牟羽去哪裏了?為什麽換了莫賀來?他抬頭看向大國師,大國師此時正吟誦祭文,隻留給他一個漠然的背影。


    他轉頭往祭台下看去,大國師的黑色馬車依然停駐在那裏,按照他的計劃,馬車此時應該帶著小女孩轉回大國師府。他意識到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他給五師弟無明使了個眼神,無明起身往台下走去。


    “祭祀還未完,五師弟要去哪裏?”莫賀說著話,已經橫劍擋在了無明的麵前。


    “我……”無明望著莫賀,張大嘴說不出話來,失蹤已久的四師兄忽然出現在眼前,還持劍脅迫著他,他有些發懵。


    “有些祭祀的東西遺漏在下麵,我讓五師弟拿上來。”蕭冼冷聲說道。他安排的人手都在祭台下麵,這裏隻有他、無明和老八霍川三個自己人。以莫賀的身手,再加一個搗亂的劉衝,這要真動起手來,他們三個人決不是對手。


    “是拿東西?還是想拿人?”莫賀麵無表情,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這裏的事,還輪不到四師弟你做主吧?”蕭冼陰陰地笑了一下。


    “有師尊在,自然是師尊做主。”劉衝大聲嚷嚷起來。從大國師府出來,他就察覺到牟羽有古怪。但他和牟羽要好,一向維護牟羽,這會見蕭冼想找牟羽的麻煩,想都不想話就出了口。


    “什麽事?”吟誦完祭文的大國師轉過身來,目視著麵前的幾位弟子。


    “是弟子忘記了幾樣祭祀用的物件,想讓五師弟下去取來。”蕭冼垂下眼簾,畢恭畢敬地回話。


    “用不著了,一切該結束了。”大國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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