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休真人目光有些幽深,說道:“這天下還有幾個康大師?自然是他了。當年是文宗皇帝下詔,才請得他來。”


    “這麽說,這些東西都是朝廷安置在這裏的?”李叢信皺眉看向那一排排書櫃。


    “晉州城一把火,把整個皇宮都燒了個精光,那些財寶器物倒也罷了,可惜了那些收藏多年的孤本古籍,還有史冊。文宗皇帝正是擔心重蹈覆轍,才讓人修建了這座府邸。”


    “哦,難怪那個一品大員和黎陽府尹會死於非命,這鬧鬼的傳聞一出去,這裏自然安全了。”祁渺恍然大悟,“可是,成宗皇帝難道不知道這裏的秘密麽?怎麽還把府邸賜給了官員?”


    “成宗皇帝即位後,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是被賜死,就是被流放,自然他也就不知曉了。”三休真人道。


    “這麽說來,文宗皇帝那時屬意的人應該是榮王了?這些機密的事都讓榮王去辦了。”李叢信略有所思,語氣裏卻頗有些怨氣,“如果是榮王……一切都會不同了。”


    祁渺能夠理解李叢信此時的想法,從他對榮王府的熟悉程度來說,賀汝年和榮王的關係應該很不一般,或許還是同黨。如果上位的是榮王,賀家就不會被滿門抄斬,對於李叢信來說,命運就會決然不同。


    “宮闈裏的事,不到最後,誰也說不準,笑到最後的那個人會是誰。”三休真人說完,轉頭看向祁渺三人。


    “欲成天下之務,必詳其理;欲通天下之誌,必達其情。從今天起,你們就呆在這裏,用心把這些東西好好琢磨一下,什麽時候看完了看明白了,什麽時候回轉道門。”


    三休真人話未說完,石室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這裏居然還有其他人,祁渺三人十分好奇,齊齊轉頭望向石門。


    伴隨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一個身穿青綠色衫子的女人,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這個女人已近不惑之年,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黑色發髻上,隻簡單地插了一根碧玉簪子,腰肢修長,風韻猶存的臉上,娥眉鳳眼,看得出年輕時一定很美。


    她的眼睛掃過祁渺三人,看向了三休真人,說道:“三休師兄,他們的食宿,我已經安排好了。”


    三休真人點點頭,對祁渺三人道:“你們來見過這位秋子瑜秋師姑。她在宮裏做事,以後你們在這裏的一切,都由她照管。有什麽需要和不明白的地方,你們都可以請教她。”


    祁渺三人上前見了禮,秋子瑜注視著他們,微微點了點頭。


    “秋師妹,你給他們說一下周琦的情況。”三休真人又道。


    “周琦?”秋子瑜的目光掃過李叢信,望向三休真人,似乎有些不解。


    師父這是要做什麽?明知道叢信師兄好不容易才平複下來,怎麽又忽然提起了周琦?祁渺也有些疑惑。


    三休真人看向李叢信,緩緩說道:“你心裏不服氣,還想著找他。秋師妹一直呆在宮裏,周琦的事,她多少了解些。有些事,你還是知道的好。”


    秋子瑜聽他這麽一說,才開口說道:“我在宮裏呆了十幾年,也算是目睹了朝廷這些年的風雲變幻,還有那些朝臣們的起起落落。對周琦這個人,怎麽說好呢,我暗地裏觀察他也有十幾年了,對他還是有些琢磨不透。”


    “十二年前,文宗皇帝駕崩後,周琦擁戴成宗皇帝即位有功,深得成宗皇帝的信任。他在朝廷內外遍植黨羽,弄權專橫,不但壟斷了言路,甚至買凶殺害反對他的朝中大臣,手段之殘忍,無不用其極致。”


    “朝中大臣雖然痛恨周琦,卻也懼怕他的算計和凶殘,都避著他。當年隻有德高望重的丞相賀汝年挺身而出,與他爭鋒相對。周琦先是誣告榮王謀反,又把禍水引到賀相身上,扳倒了賀相。”


    秋子瑜說到這裏,看了眼李叢信,沉默稍許,才繼續說道:“說來很奇怪,也許是害的人多了,心裏有鬼,這些年來,周琦越來越膽小怕死。”


    “在朝堂上,他是南靖的無冕之王,把計謀玩弄於股掌之上。上至皇親國戚,下至走夫小卒,隻要妨礙了他,他都會不遺餘力地去算計,然後把對手消滅掉。他的殘忍令朝廷內外膽戰心驚,他的話比皇帝的聖旨更讓朝臣們敬畏,他令百官們時時刻刻如履薄冰。”


    “然而下了朝堂,他躲避所有的人,成天呆在自己的府邸裏,琢磨著周圍的一切。他總是疑心有人要謀殺他。所以,周府的四周崗哨林立,府內到處都是精心構築的重門複壁和機關暗道。盡管如此,他每天晚上還是要換好幾個地方睡覺,連他的妻妾們都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


    “為了出行的安全,他還讓人用精鐵鑄造了那輛馬車,特別訓練了一批死士護衛他出行。就是這樣,他還是害怕,又找了個替身。很多時候,人們也分不清出現在麵前的,究竟是他本人,還是他的替身。”


    “他還用替身?”祁渺很驚訝,這周琦的防範看來不是一般的嚴密,崗哨、重門複壁、機關暗道、精鐵馬車,這每一道關口都很難突破。再加上流動居所和替身,別說是刺殺,想摸清楚他在什麽地方都很困難。


    她看著李叢信越來越蒼白的臉色,有些替他難受,這種實力的碾壓,對他的打擊一定會很激烈。好在秋師姑這麽一說,也提醒了他,他麵對的敵人有多麽強大,盲目去尋仇,無異於以卵擊石。


    “所以,這麽多年來,有那麽多人想要除掉他,但是每次刺殺,都無一列外地失敗了。那些人,周琦一個都沒有放過,都被滅了九族。”秋子瑜說完,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


    祁渺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那份怨恨和無奈,不覺在心裏琢磨開來。這個秋師姑一直在宮裏做事,應該是道門的記名弟子。從她對榮王府的熟悉與掌控來看,她和榮王府應該有著某種關係,她這會露出這般神情,想來也是與榮王府、成宗皇帝、周琦的那些恩怨有關。隻是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情況。


    “從今日起,你們就在這裏學習,每日晚課,我會親自查問你們。秋師妹,這裏就煩請你照管了。”三休真人說著話,已經轉身走向門口。


    “三休師兄請放心,我會照管好他們。”秋子瑜跟隨三休真人一起離開了石室。


    祁渺看著李叢信站立在那裏,一臉的沮喪,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她想開口安慰他幾句,卻又覺得還是什麽都不說的好。以李叢信的聰明,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他應該想明白了。


    也許他現在糾結的,不過是之前所有的謀劃,都是盲目一搏,毫無勝算不說,他還差點做了那匹忘恩負義的狼,害了自己和恩人的性命。這份打擊,對於一向自負智謀過人的他來說,何止是懊惱,更多的應該是沮喪和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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