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瑜跟隨三休真人出了石室,便開口問道:“三休師兄,把叢信留在黎陽,是否真的妥當?”


    三休真人一臉的淡然,“無妨,替父報仇是他心裏的死結。你的一席話,他應該能明白,他之前的謀劃沒有一分的勝算,他隻能先忍耐克製自己,等待時機。”


    “他還隻是個孩子,有些事雖然明白,一旦有個什麽意外,衝動起來,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注定要發生的事,誰也阻止不了,隻能因勢利導,順勢而為。”三休真人轉頭看向秋子瑜,“那個阿越有消息麽?”


    “沒有。我們幾乎翻遍了黎陽城,也沒有找出這個人來。”秋子瑜皺著眉頭,很是有些無奈,“她一個孤女,還失明了,那些人劫她去做什麽呢?勾欄青樓裏沒有,那些大戶大門、世家府邸裏也沒有,還真想不出來她會在什麽地方。”


    “祁渺那丫頭一直惦記著她。你們再看一下那些坊巷裏,這件事既然有違常理,反其道而行,或許會有用。”三休真人沉吟道。


    “好,我這就去安排。”秋子瑜點點頭。


    麵對如山的奏章、聖旨、史冊,祁渺三人心知時間有限,直接摒棄了那些奏報日常瑣事的奏折,每日裏隻挑選記錄朝廷要事的奏折、批示的聖旨來看。


    三休真人每晚考察他們的功課,對朝廷日常政務的處理、用兵、錢糧度支、官員任用等大小事情,都盤問得十分細致。對他們疏忽遺漏的地方,非但很嚴厲的一一指出來,還要求他們重新研讀,提出相應的處置意見。


    三人見三休真人如此嚴格,也不敢大意,對所有奏章、聖旨都研讀的十分認真仔細,對疑問之處作了筆記。不妥之處,三人商定後,另外擬出處置辦法,向三休真人請教。


    這麽悶頭苦學了三個月後,李叢信和祁渺對朝廷政務的處理,頭腦中基本有個清晰的脈絡,也熟悉了南靖的國策及典籍製度,能夠提出一些自己的見解來。


    隻王楫每日裏暈呼呼的,不知所以。他本就對讀書、批閱公文這些文事頭大,呆在密室裏學這些,都快把他逼瘋了。所幸三休真人也不強求他,每日裏允許他出去兩個時辰練功,他也歡歡喜喜半夜出去,天亮前回來。


    三休真人時不時還引導三人,分析各國時局,縱論天下大勢,將靖安一朝的興衰命運剖析得一覽無遺。


    祁渺獲益頗多,與李叢信常有爭論。二人對時局的風雲變幻頗為敏銳,對各國政局和天下大勢的看法見解也十分犀利。


    “靖安朝自太祖以來,重文事而輕武舉,國家雖然富裕,卻不善兵事。至宣宗皇帝,曆經幾朝,朝廷大臣們結朋黨,固寵利,壞國事,這些事一直不斷。至文宗皇帝執政,雖有改良舉措,受東陽入侵之累和世族阻礙,最終還是功敗垂成。”


    李叢信娓娓道來,語氣卻越來越激憤,“成宗皇帝以來,周琦把持朝政,更是變本加厲,遍植黨羽,弄權專橫,摧折忠勇,貪贓枉法,弄得人神共憤。如此下去,隻怕國將不國。”


    祁渺微微點頭,表示讚同。這些日子的苦學,再經三休真人點撥,她對天下大勢也看得分明,李叢信說得有幾分理,卻也有所欠缺。


    她略一思索,說道:“南靖如此,東陽、西澤也好不到哪裏去。東陽自太祖元隆之後,隻有靖陵王有稱霸天下之心,卻無稱霸之德。近些年來,更是無意進取,境況日下。西澤自劉文範之後已日漸式微,不過是螻蟻偷生,偏安一隅。北洹、北洛、高唐等北方諸國更是亂象叢生,烽煙四起。”


    說到這裏,她看向李叢信,“亂世已至,天下大勢如此不堪。叢信師兄,依你之見,當前,南靖朝廷又該如何作為,才能力挽狂瀾,再造中興之局麵?”


    李叢信沉吟道:“自然是懲治奸臣,革除弊政,整頓朝務,招賢納良,建立一個新的朝廷。然後,改兵製,興農事,倡商旅,儲其盈以待事,再圖北上收複失地。如此,靖安中興可得。”


    祁渺搖頭,分明有些不讚同,“此話說來容易,真要辦起來恐怕不易。明主賢臣,一個也不能少。成宗皇帝是明主嗎?單單一個周琦,要連根拔起他的勢力,隻怕也要大費周折,傷筋動骨才行。”


    祁渺說的是實話,南靖眼前的狀況也大致如此,李叢信顯然也覺得自己所描述的藍圖,有點畫餅充饑的味道。但他少年心性,總是有些爭強好勝,一向和祁渺鬥嘴慣了,這會兒也不可能立即就放棄自己的觀點。


    隻聽他說道:“事情不容易,也不能不辦,事關國家興亡,明知不可為也要為之。師妹有何良策?也說來聽聽。”


    “徐徐圖之。對內,正如師兄所言,除周琦、革除弊政、招賢納士,然後改兵製、興農桑、扶持商旅,充盈國庫,讓老百姓安居樂業。對外,加強淮河一線的守衛,保淮為固,將兵力逐漸北移。隻是,除掉周琦雖然勢在必行,卻不可急於一時,需好好謀劃周密才是。”


    聽了祁渺這番話,李叢信點頭道:“除掉琦最穩妥的法子,就是聯合朝廷上下一切反對他的勢力,說動成宗皇帝,周密計劃,上下聯手,將他的勢力連根拔除。”


    “至於對外麽,自古南北對峙,力不足者守江,進圖中原者守淮。守住了淮河一線,一來可以穩固與東陽的防線,二來,尋了機會進兵北上,收複河南四鎮,再據河而守。這麽一來,那還真是大有可圖。”


    “王不偏安,也不伐賊,王業也亡。南靖朝廷與其坐而待亡,不如起而討伐東陽,或許才是最好的出路。”祁渺也興奮起來。


    三休真人隻眯著眼看二人爭論,這會聽兩人說得興起,隻淡淡地說道:“曆史上南北對峙,大多是北勝南。你們覺得,南靖北上有幾分勝算?”


    祁渺聽三休真人這話,愣了一下,低頭思索起來。自春秋以來,情況大致如此。隻是這麽說來,南靖要北上攻打東陽,收服失地,不僅要周密謀劃,還要精心準備,沒有數年甚至數十年的功夫,隻怕難得成功。


    李叢信已經開口說道:“從地利上說,南靖不占優勢。南邊臨海,戰略上缺乏回旋餘地,地勢又多是丘陵低地,不便仰攻,此其一。其二,南靖武力不及東陽。東陽輕悍尚武,民風彪悍,騎兵多,作戰機動性強。南靖怯懦尚文,少騎兵,運輸上也有問題。南靖要取勝,難啊。”


    “不僅如此,南靖的物力、財力也不及東陽。如果真要北上,還得花費很多功夫和時間。”祁渺補充說道。


    “天時、地利之外,你們忽略了還有個人和。南靖偏安已久,人不識於幹戈,時無聞於桴鼓。很多人已經習慣於安逸,早沒有了要北伐的心思,人心不齊,北上困難重重。”三休真人沉聲說道。


    “天時、地利、人和,南靖是一樣都不占。如此說來,南靖真的沒救了嗎?”祁渺道。


    “不,不會的,一定還有其他辦法。”李叢信忽然有些激憤起來,他皺著眉頭,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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