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身處在林間一處茅舍之中,身上被換上了幹淨的布衣羅裙。


    身側躺著還處於昏迷之中的離王。


    離王也換了一身粗布麻衣,受傷的右臂已被妥善的上藥包紮,已無大礙。


    此時閉著眼皺著眉,臉色呈現一片中毒的青白之色。


    我探手覆上他的額頭,果然入手滾燙,應是傷口處沾染的毒發了。


    又切了切他的脈息,雖然有些微弱,到還算平穩。


    料是,定是離王幼時便開始試毒,故而這毒雖霸道,卻也還能勉力壓製。


    我撐著渾身酸痛的身體,勉力起身,想要尋盆水和巾帕來給他擦拭額頭降溫。


    一陣腳步聲響,打門外進來一個裹著頭巾,布衣荊釵的婦人。


    婦人一看我醒了,立馬滿麵喜色,幾步行到床前,把我按回床上,欣喜道:“夫人切莫急著起身,一天一夜了,夫人終於醒轉了!夫人可是憂心你家相公的傷勢?”


    我看著她,無聲的點了點頭。


    她繼續道:“這裏離鎮上甚遠,單趟就要走兩日時間。俺家那口子怕這一去一回的趕不及,耽誤了你家相公的傷勢。


    一大早就進山去采藥了,雖都是些尋常藥材,山裏人平時治傷用的,想著好歹能支應一些時日,就是不知道對症不。”


    “多謝大嫂和兄長救命之恩!不知兄長何時能采藥歸家,我倒是略懂些歧黃之術,勉力可以一試。”我虛弱道。


    “那倒是太好了,這山上什麽藥材都有,夫人即懂醫術,又識得藥材,那你家相公定然會轉危為安,平安無事的。”夫人懇切道。


    重新給我小心掖了掖被角,我視線極自然地掃過她的一雙手,手上有著常年勞作的粗繭,虎口處倒是沒有什麽明顯的繭子。


    心裏輕輕鬆了口氣,放下了些許戒備。


    “不知大嫂和兄長如何稱呼?”我誠懇道。


    “啥稱呼不稱呼的,俺們這深山裏的獵戶人家,也沒啥正經名字!


    夫人不嫌棄,就喚俺和俺家那口子,一聲蘭嫂和大山哥就行啦!


    對啦!灶上還燉著山雞湯,加了當歸黨參,文火煨的肉爛湯濃,最是滋補暖身。


    俺這就去給夫人端來,喝了暖暖身子,發發汗!


    聽俺家那口子說,他是在山澗瀑布口,又拖又背的,背回的你倆。


    你家相公倒是個癡心的!明明昏迷不醒,卻抱著你不肯撒手,頗費了些力氣,才把你倆弄了回來。


    這濕氣一旦入了體,不及時發出來,就不好了!


    老了的時候,會做下病的!”蘭嫂一迭聲的說著,又覺得自己囉嗦的太多,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鬢角,起身出屋去端雞湯去了。


    我略帶澀然的目送著她出了房門,腦中仔細搜索著閑暇時看的地理誌,回風崖下,有回鏡湖,湖水過崖底後,因著地勢陡峭,向西轉為湍急,直線傾流幾十裏處,有一處瀑布,地處深山,人跡罕至,名為悠瀑,磅礴而下。


    看來我們,雖處在人跡罕至的深山,但並未被衝出多遠,那些伏擊之人,若是不相信我們已死。


    找到我們,不過是時間問題。


    我轉頭看向一側,尚處在昏迷之中的離王,當務之急,是快些為離王解了毒,早點離開這裏。


    不至於到時候拖累了蘭嫂和大山哥夫妻倆。


    心下略定,蘭嫂端來雞湯時,我大口大口的喝了個精光。


    又用筷子,撬開離王的牙關,喂了些水進去。


    讓蘭嫂找了條帕子浸濕,給離王覆在額頭,囑咐了蘭嫂,多燒些熱水,等大山哥采藥回來了,立刻來叫我。


    握了離王的手,我強迫自己入睡,以便盡快恢複身體。


    再醒來的時候,是被蘭嫂叫醒的。


    我迷迷糊糊睜了眼,看了看天色,已是日暮時分。


    身上沁出一身汗,倒是輕快了許多。


    推被起身,試著抬了抬胳膊,踢了踢腿,雖不說是恢複如常,卻也不似之前沉重,隻是渾身碰不得,一壓到就額外腫痛。


    跳崖落水,又墜下瀑布,身體被水拍的到處是紅腫淤青。


    給離王換了額上的帕子,喂了些水,把了把脈息,見暫且沒有性命之憂,我才略略放心。


    我緩緩出了房門,來到院子裏,借著日暮餘暉,看到蘭嫂身邊立著一高大壯碩的漢子,此刻頗顯拘謹的立在石桌前。


    簡陋的石桌之上,雜亂地放著許多新鮮的藥材,根上還帶著新鮮的泥土。


    我心中最後一絲警惕,也隨著著新鮮的藥材泥土香氣,四散而去。


    蘭嫂和大山哥,應該確實隻是民心淳樸的尋常獵戶,救我二人,實屬一片善心。


    若是這都有假,我也確實想不出,他二人為何要費盡心力救我二人!


    我對著蘭嫂和那拘謹的壯碩漢子,鄭重福了一福,“小女子,謝過哥哥嫂嫂救命之恩!他日得歸,必滴水報湧泉。”


    蘭嫂快步過來扶了我,迭聲道:“夫人,你看這話是咋說的!不過是俺家那口子一順手的事,不值當夫人如此記著!”


    立在石桌前的大山哥,也憨憨笑道:“夫人,俺婆娘說得對,不過是一順手的事!不值得記掛,夫人還是快來看看俺采的藥,尋些可用的,給夫人相公快快熬了才是!”


    我道了聲謝,也未再客套,在石桌前坐了,開始就著尚還算亮的暮色,快速挑揀起來。


    說起歧黃之術,就不得不提宵寒。


    幼時母妃歿了以後,我失了庇佑,母妃生前得寵之時,眼熱的眾妃嬪,為了出氣,沒少明裏暗裏的對我下毒投藥。


    我日日謹慎小心,如履薄冰的度日。


    隻有一日,宮內司花局,送來一束清雅的茉莉花,用天青藍的瓷瓶插了,進獻到我的丹凰宮中。


    茉莉花是母妃生前最愛之花,我不免有些睹物思人,一時感懷生母,便鬆了戒備,湊到近前輕輕嗅了嗅。


    入夜,就開始高燒不退,神誌不清。


    也是那天,宵寒帶著一身冷寒,踏入了我的生活。


    毒解了後,我就被這個既不讓我叫他師傅,也不準叫他哥哥的霸道男子,逼著讀一些邪門歪道的毒經藥理。


    學有小成以後,尋常毒藥製藥的解毒我已不在話下。


    於是,我就思慮著,央求他教我些防身功夫,以求非常時刻,就算不能用武力自保,也能花拳繡腿的嚇退幾個。


    可是這人,不僅不肯教我武功,還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道:“教你武功?教會了你,你豈不是可以活的更久?”


    我當時紮紮實實的鬱卒了一陣,滿腦子都在想:之所以,教我毒經醫理,是為了讓我能不再被毒死!不教我武功,又是因為怕我活的太長?如此矛盾的兩個極端,這到底是怎樣一番不可理喻的騷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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