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局,賭的是葉子戲。


    不出意外,仍舊輸了。


    我看著夏末,她看也未看我一眼,一聲不吭,沒有絲毫其他表情的,走到一直低著頭的冬初身邊站好。


    又看了看,對麵青衣公子那雙蓄滿被敷衍,瀕臨惱怒的狹長秀麗的眼。


    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葡萄汁水,清了清嗓子道:“三局已了。如此,我們開始第四局投壺吧!”


    青衣公子壓抑著蒸騰的怒氣,道:“宵公子,三局盡輸,此時已身無長物。不知這第四局,宵公子拿什麽來和敝人賭?”


    我抬手,毫不遲疑的取了一直覆在麵上的珠簾,複又戴上。一雙眼凝了對麵滿目驚豔訝異的青衣公子,恢複女聲道:“這第四局,我拿自己和公子賭!”


    青衣公子聞言,不由縱聲狂笑,折扇搖的歡快,恢複了起初的愉悅興味道:“好!就依宵……公子所言!此一局,宵公子若贏了,不僅宵公子的兩位侍女,可以還給你帶走!還有三千二百兩紋銀,敝人一並雙手奉上!”


    我苦心孤詣的,為的就是這麽個結局,沒想到除了能贏回夏末冬初之外,與銀兩數目之上,還有意外之喜!


    當下痛快道:“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開局吧!每人十支,投中多者勝,貫耳者加一。”


    當下命小廝布置投壺所用不提。


    夏末和冬初,乍見我取下麵簾,恢複女子聲貌,各自表情卻不一。


    夏末仍舊是頗為驚豔驚訝了一瞬,又恢複了一貫的淡然。


    冬初則是一副,泫然欲涕的悵然模樣,幽幽的看了我一眼,垂了頭,不知在心裏想了些什麽。


    我此時,正在投壺開局的緊要關頭,一不小心,亂了心境,失了準頭,就不是贏了銀子,買馬雇人的趕路回京了。而是輸了自己,留在這京郊小鎮,興許還要給眼前這個看著斯斯文文的青衣公子做個小老婆。


    我不再看周圍任何人,隻凝著十步開外的我即將要投的那隻雙耳青銅壺。


    幼時,母妃極擅投壺,父皇甚喜和母妃一較高下,當然結局都是母妃贏了!


    並不是父皇,謙讓母妃,故意放水。


    而是,於投壺一道,母妃確實百發百中,從不失手。


    幼時,母妃常和我道:“投壺要訣在於,心無外物,心穩手穩,意念守一,還要感知風向風力。如此,算得天時地利,執箭人和,則必勝!”


    八年來,每每思及母妃,我便一人立在院中不停地投壺,才能讓我覺得母妃不曾離我遠去,她留下的愛和教誨一直都圍繞在我身邊。


    我從短暫的回憶中回神,手持羽箭,心裏眼裏隻有十步之外的箭壺的壺口和雙耳。


    念凝於心,感受發絲被風吹起的弧度,摒棄萬物,起手,投出,命中一耳。


    周遭有叫好聲,我渾然不覺。


    自是也沒察覺,水榭竹林一側,那個長身玉立,風姿似仙的熟悉身影。


    我的世界裏,隻有拂過發尖的微風,不斷地起手,投出,命中一耳。


    小廝麻利的取了貫穿雙耳的羽箭。


    我仍舊起手,投出命中貫耳。


    一支接著一支,周遭由一開始的叫好聲,到全然靜寂,直至十支羽箭,盡皆貫耳!


    我才鬆了胸間那一口氣,轉身執禮,對著搖著折扇,眼中一片讚賞的青衣公子道:“公子,承讓!”


    青衣公子“啪”的一聲收了手中折扇道:“願賭服輸,此局宵……公子出手之後,於敝人已是死局!如此,白銀和你家兩位侍女,宵公子一並收好!”言罷手一揮,早有侯在一旁的小廝,雙手奉上了四張銀票。


    我接過來略略一掃,見是三張一千兩的銀票,並著一張二百兩的。


    我抬首,看著青衣公子為難道:“那個!公子,能把這其中的一千兩換成現銀麽?”


    青衣公子問也未問,手一揮,自有小廝接過我手中的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顛顛小跑下去,給我換現銀去了。


    青衣公子走到我麵前兩步處站定,低聲道:“不知姑娘芳名?”


    我正要回答,就聽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不悅道:“你不必知道她的名字。”


    我還未及回身,就被來人一把攬到懷中,隻聽頭頂傳來占有欲十足的聲音低道:“你隻需知道,她是本王的未婚妻就好。”


    青衣公子,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還帶著那麽一絲看不通透的晦暗,再開口時,已是恢複了一派的斯文儒雅,開了折扇,緩緩道:“我道這京郊小鎮,竟會有如此可人,沒想到竟是阿離你的未婚妻!罷了!時不待我,你這早已前者居上,我這後來之人,也隻能熄了心思。”


    言罷,掃了一眼離王緊緊攬著我的手臂,頗酸道:“行了行了!別這麽緊張!我又沒欺負你家媳婦。我這平白在自家後院喝著茶,聽著曲的,就被你家這小媳婦,給引了出來,白白匡走了我白銀三千兩百兩。我才是被欺負,掉進圈套的那個好吧!”


    言談間,竟是頗為委屈。


    悵然了一陣,又對著我笑道:“宵涼公子,敝人姓冷,單名一個然字。宵涼,冷然,姑娘與敝人在這名字上,到甚是有緣!”


    我剛要出聲客氣幾句。


    就被離王用手隔著麵簾狠狠捂住了嘴,力氣大的直被中間的米珠硌的我嘴巴生疼。


    離王不知怎的,突然怒極,抱起我轉身就走。


    我雙手奮力去扯他捂住我嘴巴的手,急的嗚嗚道:“夏……末冬……”


    離王腳步微頓,瞥了一眼侯立在一側的夏末和冬初,對著一臉看好戲的冷然道:“她二人,你負責帶回京城。”


    言罷也不等冷然回答,抱著我就出了水榭,往後麵那處密匝的竹林行去。


    身後傳來冷然看戲不嫌事大的讚歎聲:“嘖嘖嘖!光天化日之下,竟在賭坊強搶民女。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


    轉眼我就被離王抱著進了竹林,眼前一片翠綠,七拐八繞,眼前出現一扇角門,離王恨恨的把我往地下一放,臨了終是舍不得摔著了我,最終還是輕柔的把我放在了地上。


    腳剛一落地,我就急急去扯他捂在我嘴上的手。


    還好,離王沒再發狠的捂著我。


    竟然就讓我輕易扯掉了。


    我摘下麵簾,一手扇著臉上的腫燙,一遍憤憤道:“你發什麽瘋,你看你把我臉捂的,又是手指印又是珠子印的,嫉妒我長得好看不成!”


    離王一雙桃花眼,初時的心疼化作滿目的風雨欲來,大力擒了我的手道:“對!我就是嫉妒!不要以為我身為你的未婚夫君,卻什麽都不知道。他叫宵寒,你就給自己取名宵涼!夢裏也是叫著這個名字。你即將是本王的王妃,心裏卻惦記別的男人!”


    言罷,又覺自己形容失狀,看著我無奈的苦笑道:“丹凰,生生世世,你這裏到底有沒有心?”


    我頗有些心虛,剛想開口辯解幾句,就被他倦怠溫柔,小心翼翼的擁在懷中,隻聽他在我耳邊低聲道:“有心也好!無心也罷!這一世,我別無他求,隻要你日夜在我身邊,對我笑上一笑便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灼灼其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榴月青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榴月青璃並收藏灼灼其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