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城。


    這座原本無比繁華的中原重鎮早已不複之前的光景,而是變得一片蕭瑟。


    城裏的行人神色匆匆,街邊的店鋪關了大半,不時的還可以從街道上看到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卒穿行而過。


    “終於找到一家開門的食肆了……”


    蘇信三人在滎陽城的街道上走了好一會,才看到一家開著門仍舊在做生意的包子鋪,隔著遠遠的都能看到這家包子鋪前摞得高高的蒸籠上不斷冒著的蒸騰熱氣。


    “掌櫃,來幾籠包子……我要一籠牛肉餡的……對了,你們倆要什麽的?自己點吧!”


    蘇信笑著對包子鋪掌櫃說了一句後,扭頭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兩女。


    阿貞聽到自己主人問自己,她連忙說道:“我……我不挑食……主人吃什麽的我就吃什麽的就好了。”


    單琬晶則是扭頭想了想,才道:“最近吃的太好,我都胖了很多,在島上的時候都是吃魚,吃魚不長胖,到了陸地上吃的肉長胖……我就要半籠牛肉的吧……”


    雖然街邊上開著的店鋪並不多。


    但在這家包子鋪吃飯的人也算不上多,加上蘇信這三人,也僅僅隻有兩人而已。


    見到這三位客人一口氣就點了兩籠半,他神情就是一震,咧開嘴,露出了一個頗為喜悅的麵容。


    不一會兒。


    掌櫃便送上了第一籠,北方的包子跟南方的不同,用發麵製作,又大又圓,冒著蒸騰的熱氣,不需要咬開,便能聞到一股極為濃鬱的牛肉香味。


    “三位客官先吃著,剩下的正在蒸籠裏蒸著,馬上就好!”


    掌櫃一邊喜笑顏開的說著,一邊又給蘇信三人送上了三碗又滑又嫩的豆腐腦。


    豆腐腦上澆上了一勺香氣四溢的牛骨湯,還有韭花跟鹹菜碎,除了這個時代還沒有的辣椒紅油之外,跟蘇信在原本的世界裏吃過的北方豆腐腦沒有絲毫的不同。


    “這是送的,不要錢!”


    掌櫃將豆腦放到桌子上笑著說了一句後剛要離去,但他轉過身還沒走幾步,便被蘇信給叫住了。


    “掌櫃,這滎陽城裏怎麽氣氛不太對啊?我進城時見到城門前的衛兵比其他地方的多了好幾倍,這裏不是要打仗了吧?”


    “是啊……”


    店掌櫃見店裏也沒什麽客人,反正蒸籠哪裏還有自家女人在看著,他也就索性在旁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下,歎了口氣,說道:“……還不是瓦崗山上的那些亂軍嘛!聽說那些人打算要攻下滎陽,張須陀大將軍便開始在這裏調集重兵,準備把瓦崗山的那些亂軍全殲了。”


    聽到這店掌櫃的話後,單琬晶阿貞兩女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她們這一路行來。


    聽到的多是對大隋朝廷的痛恨謾罵之聲,像是這位店掌櫃這樣,言語間對那些起義的義軍頗多不滿,對隋軍將領滿是期待的可是極為少見了。


    “掌櫃何出此言呢?我聽說那瓦崗山可是沒攻下一個地方就開倉放糧,廣賑難民呢。”蘇信用勺子舀起又軟又滑的豆腐腦放入嘴裏,滿意的點了點頭,同時還出言問了店掌櫃一句。


    “哼!”


    店掌櫃不屑的哼了一聲。


    他有些厭惡的說道:“雖然……”說著的時候,他見其餘的那兩位客人吃完後離去了,附近出了他們幾個之外也沒有旁人,他才繼續開口說道,“……官府的人隻是要錢不要命,那些亂軍破了城後,便會把整座城洗劫一空,他們不但要錢,還要命的……”


    說著,他的眼裏露出了仇恨的光芒,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家大郎之前在彭城,彭城被那叫杜什麽的攻破後,洗劫了三日,我兒子就死在那了。”


    “爹爹!娘讓我跟你說,包子蒸好了!”


    這時。


    從店麵後麵的廚房裏傳出了一個稚嫩的聲音,一個八九歲大的小男孩從廚房裏探出了一顆腦袋,大聲對正在跟客人攀談著的父親說了一句。


    “馬上來!馬上來!”


    店掌櫃應了一聲,又笑著對蘇信說道:“客觀要的包子應該都好了!我這就去給您取來!”


    說著,店掌櫃站起身正要向後廚走去。


    蘇信看了那個小男孩一眼,笑著問道:“這是您的二公子?看起來挺聰明的的。”


    “是我家二郎!”店掌櫃聽蘇信誇自己兒子,他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得意的神情,他有些炫耀一般的說道,“書館裏的老師都說我這兒子聰明,要是認真讀書,將來可以考科舉……“


    楊廣雖然搞的天怒人怨,叛軍四起。


    但他實行的許多政策都是功在百代的大事業,除了耳熟能詳的營建東都洛陽,開鑿貫通南北的大運河以及對高句麗這臥榻之旁的猛虎的三次親征皆是如此外。


    大力推行科舉製度,打破階層的流通,並且在全國範圍內大範圍的修建官學也是其中之一。


    封建時代最為可怕的一種壟斷就是文化上的壟斷,那些門閥大族們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的作威作福,權力能夠世襲罔替的最大依仗,便是整個天下,隻有他們,才擁有知識,隻有他們,才能把先哲的知識一代一代的傳遞下去。


    在印刷術發明之前,書籍是成本很高,十分昂貴的奢侈品,窮人是不配擁有的,更不用談什麽讀書了。


    而楊廣修建官學,雖然對於整個國家來說,這些官學從數量上來說隻是杯水車薪,但起碼能夠讓許多原本根本就不可能讀書識字的人能讀書識字。


    這就是開了一個很好的頭。


    說著,這掌櫃的語氣又變得極為遺憾,言語間頗為不甘心。


    “哎……現在這世道還談什麽科舉……能活下去就不錯了……我也不指望他能讀書了,他大兄死了,要是這次滎陽我們三能僥幸不死,那我就把這一手做包子的本領傳給他,以後世道太平了,總能衣食無憂,要是滎陽城破了,那就一切休提了……”


    說完,這店掌櫃的身影都變得蕭瑟了起來。


    “客官,請慢用。”


    很快,店掌櫃便從後廚端來了蘇信幾人剩下的幾籠包子,店掌櫃又要離開的時候,蘇信叫住了他,他認真的對掌櫃說道:“老掌櫃,您還是帶著家人去城外避難去吧,滎陽城是很難守住的。”


    但店掌櫃卻搖了搖頭。


    “張須陀大將軍能征善戰,許多風頭比瓦當山還大的亂軍都被張將軍剿滅了,滎陽城的城牆那麽高,那瓦當山都是一群山賊,根本就算不了什麽的,滎陽肯定能守住的!”


    這話店掌櫃說的斬釘截鐵。


    說完後。


    店掌櫃又歎氣了一聲,無奈的說道:“況且,我就算是想離開滎陽也沒地方去了,天底下都在叛亂,各地都是亂軍,外麵又能比滎陽好上多少呢……這世道,能活一天就算一天了……要是滎陽真的被那些亂軍攻破,我這店鋪被那群亂軍洗劫,也算是命了。”


    聽到這店掌櫃這番有些悲觀的話,阿貞有些難過。


    她知道底層的人在世上活著有多麽不易。


    單琬晶這時也肯定的說道:“老掌櫃放心吧,那張須陀麾下兵多將廣,又是隋廷的精銳,兵力數倍於瓦崗軍,那瓦崗軍雖然之前也打出了點名聲,但他們不可能打贏張須陀的。”


    “那謝姑娘吉言了!”聽到這話之後,店掌櫃也有些高興,他一邊感謝著,一邊又給三人免費端上了三碗豆腐腦。


    三人推辭。


    但那店掌櫃卻說:“這豆腦做好了半天不吃就要壞掉,今天沒什麽客人,你們不吃,我們一家也吃不完,壞掉了就要倒掉,這麽好的東西太可惜了。”


    無奈之下,蘇信三人隻好結果,準備在付賬的時候,多付給掌櫃一些。


    “你為什麽會覺得滎陽守不住?”


    單琬晶有些好奇的問蘇信,她之前跟店掌櫃說的那番話並不是在安慰對方,也是她真實的內心想法,她是真的認為,張須陀不會在滎陽輸給瓦崗軍。


    因為從兵力來說,瓦崗軍的能戰隻兵滿打滿算,都到不了一萬,最多也就是數千,而張須陀麾下卻有著數萬百戰精銳,這些精銳,可以說是大隋朝廷過去三十年盛世諸國俯首時最後的一點的遺產了。


    從雙方將領上來說,張須陀不必說,乃是一代名將,瓦崗軍的翟讓在統兵上根本就不能跟張須陀相提並論,雖然李密投奔到了大龍頭翟讓的麾下,李密的名聲大歸大,但當初他輔佐的楊玄感慘敗,可見名聲跟實際可是有許多不服的。


    地形上來說。


    滎陽附近地勢平坦,適合騎兵作戰,張須陀麾下騎兵眾多,瓦崗山幾乎沒有多少騎兵,騎兵在平原上對步兵的優勢幾乎是壓倒性的。


    從其他的地方,單琬晶還能總結出許多條來。


    無論怎麽看,都應該是張須陀對瓦崗山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但她也知道,蘇信從來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他既然說滎陽一戰張須陀必敗,那張須陀就必然有敗像,但可是她無論怎麽看,都看不出張須陀的敗像來。


    “很簡單……”


    蘇信微笑著說道:“……你想知道的話,去一趟瓦崗軍那裏就知道了。”


    這話讓單琬晶頗位意外,她有些驚訝的開口:“你還跟瓦崗軍的人認識?”她可是記得,在飛馬牧場的時候,蘇信就說過,那四大寇就是按照李密的指示攻擊飛馬牧場的。


    “有一個熟人。”蘇信點了點頭,他想起了一個人來。


    瓦崗軍左營。


    李密自從投奔了翟讓之後,翟讓這位瓦崗山的大龍頭對其便十分的器重,不但直接讓他擔任了瓦崗軍的副手,甚至還直接分出一半的兵馬,直接讓李密指揮。


    這讓李密對翟讓頗為感激。


    在此之前,李密雖然名聲很大,比如說他曾經是楊玄感的謀主,但像是翟讓這樣,對他不疑不慮,直接便把一半的兵力就交給他的主公,這還是第一次。


    而這一次對滎陽的作戰,便是李密對翟讓的一次報恩。


    之前的瓦崗軍一直在小打小鬧,雖然有了一些名聲,但比起江淮的杜伏威河北的竇建德來說,還是略有不如的。


    不過一旦他們攻陷下滎陽,瓦崗山的兵鋒便可以直指東都洛陽,而且一旦擊敗了對戰各路義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張須陀,那他們瓦崗山便可以在天下義軍那裏,收獲潑天一般的名聲。


    說一句不客氣的話。


    就此成為全天下的義軍盟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當然。


    張須陀無論從任何方麵來看都是強於他們瓦崗軍的,這個機會剛一提出,便遭到了瓦崗山上幾乎所有人的反對,最終還是翟讓出於對李密的信任,才同意了這次對滎陽的作戰。


    可以說。


    翟讓這次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全都壓在了李密的身上,成了上天,輸了,那就隻能下地獄了。


    沈落雁剛剛從李密的大帳出來。


    在大帳裏。


    她跟李密的一眾麾下又重新的將這一次的作戰計劃討論了一邊,這次討論涉及到了此次計劃的方方麵麵,幾乎是任何細節都考慮到了。


    如果計劃能夠正確的實施的話,那這一次對張須陀的作戰,勝算應該能有六成。


    “沈軍師!”


    在沈落雁回到自己的營帳時,她的一位衛兵恭敬的上前說道:“……有幾位客人想要拜見軍師,他們說是軍事您的熟人,我沒敢阻攔。”


    “熟人?”


    沈落雁聽到這話之後,馬上就皺起了眉毛。


    她在家人都死在河北了哪裏有什麽熟人,她斷然說道:“現在我什麽人都不見!”


    說罷。


    她便走入了營帳。


    在主公哪裏商討了一天作戰的計劃,讓她的腦袋極為痛疼,她現在最想的便是好好的休息一下,睡上一覺。


    “看來正常的見麵還是不行啊。”


    正在睡夢中的沈落雁猛然睜開眼睛,她聽到了一個她認為永遠都不可能再聽到的聲音,突然傳入到了她的耳中。


    “是你!”


    在看到在自己的床前正含笑而坐的那個身影的時候,她不由驚呼了一聲。


    “是我。”


    蘇信對著沈落雁笑了笑,微笑道:“沈姑娘,咱們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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