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姓中年人望著那玉佩,接著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後還是薛仁貴親手從李昊那裏接過玉佩,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中。


    冰冰涼涼的玉佩似乎有些沉重,重到龔姓中年人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拿得起來。


    衛國公啊,對於一個普通百姓來說,縣令幾乎就是他們的天,而身為‘國防部長’的衛國公,那簡直就是神仙一樣的存在。


    所以,盡管李昊說這玉佩可以保他全家一命,可實際上龔姓中年人卻知道,他根本不需要去真的拿著這玉佩去長安求援,因為隻要這玉佩在自己手中一天,龍門縣裏便沒人敢來招惹他,就算那個以前在他眼中高高在上的縣令,也不敢來惹他。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當初的一個不怎麽起眼的饅頭。


    “老龔,我收回剛剛說的話,你這個饅頭給的,絕對是你這輩子所做過的最正確的一件事。行,什麽也別說了,等下回去請客。”


    同伴羨慕的聲音讓龔性中年人回過神來,麵前已經沒了李昊、薛仁貴等人的影子,隻有一**情不錯的朋友,正圍在一起,盯著自己手中的玉佩嫉妒的眼睛發紅。


    懊惱的拍拍頭,為自己沒有還沒有道謝而慚愧了片刻,龔姓中年人便又興奮了起來,大手一揮:“必須請客!一會兒回去就讓我家婆姨去割兩斤肉,再沽上幾斤好酒,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好!老龔難得大方一回,大家一起去啊!”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替龔姓中年人開心,另一邊,李昊等人已經離了碼頭,順著大道進了縣城。


    薛仁貴並沒有因為之前的事情對李昊說謝謝,倒不是因為說不出來,而是說謝謝什麽的太矯情。


    真說起來,他的官位、家裏如花似玉的老婆,其實都是李昊給的。


    如果不是李昊安排鐵柱把他帶出大山,他薛仁貴現在又算是個什麽東西?怎麽可能有現在這樣的風光。


    出門前呼後擁,住著前後三進的宅子,家裏丫鬟、仆役十幾二十號,老婆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每天的任務就是逛逛街,打打牌,二十幾歲的的五品誥命,說出去讓無數人羨慕的眼睛發藍。


    對於薛仁貴來說,這一切已經不是一兩句謝謝能夠還清的了,隻能記在心裏,留待將來有機會再還,大不了以命相報也就是了。


    當然,李昊並不知道這些,在他看來,自己隻是給了薛仁貴一個機會,後來的一切都是他拿命搏出來的,與自己無關。


    今天發生的事情,如果不是考慮到薛仁貴的確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償還當初的救命之恩,他甚至連問都不會問。


    龍門縣縣衙的大門口,得到奏報的縣令萬德庸已經迎了出來。


    因為不知道來的是什麽人,所以他並沒有通知其他人,隻是帶了三班衙役。


    結果,正趕上李昊登門,兩夥人就這麽在縣衙大門口撞到了一起,一邊是一身皂衣的官差衙役,一邊是戰甲猙獰的虎牙之士,相較之下,高低立判。


    如果不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女婿薛仁貴的身影,萬德庸差點沒被嚇的背過氣去。


    “萬府君,在下長安李德謇,攜友人途徑貴寶地,特來登門拜訪。”李昊嚴格遵守李二的交代,低調再低調,見了老萬,也不等他開口,直接先行了一禮。


    可萬德庸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不知道李德謇是誰,這可是他家女婿的恩主。


    當下,老萬同誌差點沒嚇的坐到地上,連忙還了一記大禮:“下官萬德庸,見過三原縣候!”


    “哎哎哎,使不得,使不得!”李昊此時未著官衣,自然不會受萬德庸的大禮,再何況薛仁貴還在邊上杵著呢,怎麽也要給他一點麵子不是。


    於是連忙上前一步,將萬德庸拉住:“萬府君,何必行此大禮,在下與令婿仁貴親如兄弟,你老若是看得起在下,稱一聲賢侄便可。”


    萬德庸嘴角抽了抽,心說我哪兒敢啊。


    老子區區一個六品的縣令,管一個從三品的候爺叫賢侄,這要是被朝中禦史知道了,頭上烏沙還要不要了。


    不過話說回來,自家女婿這麵子可真夠大的,竟然能跟從三品的候爺稱兄道弟,而且讓對方心甘情願的在自己麵前低頭,這還是當初那個窮小子麽?


    薛仁貴見自家丈似乎有些不知如何自處,從一旁趕上:“丈人,這外麵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咱們進去說話吧。”


    萬得庸得了提醒,瞬間醒悟,拍著腦袋說道:“對對對,你看我這記性,怎麽能讓客人讓在門口說話,快快快,候爺裏麵請,裏麵請!”


    “請!”李昊這次倒是沒有推辭,招呼一起,當先進了縣衙,又在萬德庸的帶領下穿過正堂,去後宅落座。


    雙方分賓主落座之後,李昊又介紹了程音音給萬德庸認識。


    在得知李昊身邊的小姑娘竟然是盧國公程咬金的獨女後,老萬不禁暗自慶幸還好自己剛剛沒有亂說話,否則怕是要把人給得罪狠了。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一直把程音音當成李昊的侍女來著。


    又是一陣寒暄過後,李昊再度開口:“萬叔,小侄今日方到,對龍門縣有些不熟,不知能否介紹些牙行的人給小侄認識一下,小侄想要給音音買兩個使喚丫頭。這次出來的急,竟然把丫鬟給忘在了家中,當真是失策的緊。”


    本以為如此簡單的事情,萬德庸應該立刻點頭答應。


    結果沒想到的是,萬德庸竟然有些猶豫,捏著胡子‘這個’‘那個’個大堆,就是不往正事上說。


    什麽情況這是?李昊一頭霧水看向薛仁貴,你家丈人沒毛病吧,老子隻是要買兩個侍女,又不是買你家閨女,至於這麽為難麽。


    薛仁貴也是一臉的懵比,試著問道:“丈人,可是有什麽難處?”


    “啊……,沒,沒什麽。”萬德庸似乎在某一個瞬間下定了決心,搖搖頭道:“此事你不要管了,回頭我派人去打聽一下,明日一早,必會將人送來。”


    李昊一聽這話就笑了,以為萬德庸把他的要求當成是在打秋風,擺擺手說道:“萬府君誤會了,在下不是想要占府君的便宜,這買侍女的錢我們自己出,不會讓府君破費的。”


    萬德庸見李昊誤會了,連忙解釋:“不是,老朽沒這個意思,別說區區兩個粗使的丫頭本就沒幾個錢,便是真花上百把十貫,候爺如此照顧仁貴,老朽若是像候爺伸手要錢,豈非是不通人情。隻是……”


    薛仁貴知道自家丈人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人,還不至於舍不得買兩個粗使丫頭的錢,於是追問道:“丈人,有什麽困難你就直說,小婿雖然不才,力所能及之處卻也不會袖手旁觀。”


    萬德庸見他如此說,為難的左右看了看,最終幽幽長歎一聲:“唉,既然如此,那我就索性說了吧。”


    接下來,萬德庸當著李昊、程音音的麵,將最近十來天發生的事情統統說了一遍,聽完之後,李昊還沒怎麽樣,程音音已經捏緊了粉拳,義憤填膺道:“豈有此理,竟然是如此草菅人命,罔顧大唐律法,這樣的人該殺。”


    你道萬德庸說了什麽?


    原來,事情的起因還要從之前的旱災說起。


    當時關中大旱,龍門的百姓生活難以為繼,很多人在活不下去的情況下,隻能選擇賣兒賣女。


    後來,繼旱災之後又是一場水患,這下,龍門百姓生存更加艱難,便是兒女賣了往往最多隻能換來不足十天的口糧。


    這樣的情況下,原本應該龍門縣原本應該開義倉放糧的。


    而事實上,萬德庸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可是,當糧倉被打開的那一刻,萬德庸絕望的發現,原本應該堆滿糧食的倉庫裏竟然隻有角落裏還放著那麽百十石,其餘的糧食全都不翼而飛。


    瘋了,真是瘋了。


    義倉裏的糧食那可是要用來救命的啊,如今隻剩下這麽點,龍門縣要餓死多少人啊。


    憤怒的萬德庸當時就想要斬了倉曹以正國法,可是那倉曹卻有恃無恐的對他說,不斬他還好,若是斬了他,龍門縣就等著餓殍遍野吧。


    萬德庸不知道那倉曹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他不敢去賭。


    如此多的糧食不可能說沒就沒了,此事的背後必然有大勢力在運作,隻是不知道那股勢力到底是誰。


    於是,萬德庸最終並沒有殺倉曹,隻是將他關了起來,同時封鎖消息,並將手裏為數不多的糧食用來賑災。


    奈何,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消息最終還是泄露了。


    而就在消息泄露的同時,絳州府朱家的管事上門了,開口便是:放人。隻有把‘無辜’的倉曹放了,才會有賑災的糧食運進龍門縣,否則……。


    萬德庸迫於無奈答應了朱家管事,放了朱家外戚龍門縣倉曹龐威,同時也搞清楚了朱家的打算。


    利用他們從義倉‘偷’來的糧食來以工代賑,百姓想要活命,想要領到糧食,那就必須給他們幹活,男的去挖研,女的去繅絲、織布。


    表麵上看,這似乎的確像是官府的工程,可實際上萬德庸卻知道,這所有的工程,其實都是朱家的私人產業。


    他們用公家的糧幹著私人的活兒,空手套白狼。


    然後又用省下來的錢結交權貴,替自己構建保護傘。


    萬德庸不是沒有試過去告發,可是沒用,絳州上下已經全都被買通了,他去到府城別說告狀,就連刺使、別駕的麵都見不到。


    而龍門的百姓呢,一入豪門深似海,隻要去了,就很難再有自由身。


    便是這樣,萬德庸空有龍門縣令的官職,卻拿這絳州朱家沒有一點辦法,龍門縣也從那個時候開始,便再也沒有了人牙子這一行業。


    不是人牙子不想幹,而是鬥不過朱家,他們手裏不管有什麽人,不管是想打長工還是打短工亦或是想要賣身為奴,朱家都不會放過,統統以‘解救’的名義把人搶回去。


    也正是因為如此,萬德庸在聽說李昊要買人的時候,才會一臉的為難。


    因為,他實在不知道去哪裏買人,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他甚至想著要不要拉下臉去求朱家,放兩個人給自己,隻要對方給了人,哪怕自己丟臉一些,也能滿足了李昊的要求不是。


    不過,與義憤填膺的程音音不同,李昊其實並不覺得這朱家有多可惡。


    整件事情,若是拋開義倉糧食丟失的問題不講,其實朱家做的事情與他在岐州做的並沒有什麽兩樣。


    程音音在發了一會兒脾氣之後,見李昊不說話,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德謇哥哥,你倒是說句話啊,你是怎麽想的。”


    “什麽怎麽想的,必須辦他啊,不管怎麽說,萬府君那也是咱們的人,我又是典型的幫親不幫理,仁貴,你說對不對。”


    薛仁貴呼的站起來,肅立:“仁貴一切聽將軍安排。”


    “嗬嗬……”李昊端起茶盞吸溜了一口,放下之後揮揮手:“那你還等什麽,帶上足夠的人手,去朱家拿人,凡有違抗者先……先打斷腿再說。”


    “諾!”甲胄聲響起,薛仁貴二話不說,出門點了三十多護衛,叫上一個龍門縣衙役,直奔朱家在龍門縣的大宅而去。


    萬德庸這回算是真見識了長安紈絝子弟到底是什麽做事方式了,驚的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薛仁貴早就已經帶著人出去了。


    “候爺。”沒了薛仁貴在場,萬德庸立刻放低了姿態,小心的說道:“下官覺得此事還是不要鬧的太大才好,要不,要不您還是讓仁貴回來吧。”


    “回來幹什麽?萬叔,你該不會以為我剛剛說幫親不幫理是假的吧?”李昊露齒一笑,半真半假的道:“而且……,我也不怕跟你老直說,其實這次我們之所以會來這裏,主要的目的就是要給你老撐腰。所以這次不管朱家是否有理,他都會倒大黴,畢竟搬空義倉所有糧食可不是小事,總需要有人站出來為此事負責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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