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看清地上的字跡,二毛瞬間睡意全無,急忙翻身爬起,躬身細看,卻發現地上隻有這三個字,再無其他言語。


    瘸子經常用樹枝自地上教二毛寫字,二毛自然認得他的筆跡,這三個字的確出自瘸子之手,而且瘸子的涼席已經卷起,周圍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夏夜霧氣重,瘸子躺臥之處多有潮濕,霧氣通常出現於清晨,地麵潮濕說明早在霧氣出現之前瘸子就已經走了,時間應該在三更前後。


    急切觀察之後,二毛茫然的坐了下來,種種跡象都表明瘸子是主動走的,並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因為昨夜瘸子將所有的錢幣都留給了他,還將自己以後的住址也留了下來,由此可見瘸子昨晚就打算走了,之所以騙他還能陪他三天,隻是不想讓他經曆離別時的悲戚和難過。


    雖然知道瘸子很快就會離開自己,但瘸子真的走了,二毛還是忍不住傷心,他長這麽大,瘸子從未離開過他,而今瘸子一走,他的五髒六腑都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呆坐良久,二毛慢慢緩過神來,瘸子養育了自己這麽多年,教會了自己太多東西,而今瘸子有重要的事情去做,自己總不能拖累阻攔。更何況瘸子也並不是提前走的,而是一直拖到了最後時刻,如果再不走肯定就來不及了,捫心自問瘸子對他已然做到了仁至義盡。


    就在此時,幾個行人自不遠處的官道路過,見他獨自一人坐在樹下,紛紛轉頭打量。


    路人的觀望令二毛意識到了自己處境的危險,瘸子一走,他不但失去了陪伴,還失去了庇護,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情,他都隻能獨自應對了。


    深深呼吸之後,二毛起身開始收拾行李,他雖然舍不得瘸子離開,但瘸子有要緊事去做,自己不再跟著瘸子,瘸子也少了拖累,他眼下不能為瘸子做什麽,不拖累人家也是好的。


    就在二毛收拾好行李準備動身之際,一瞥之下突然發現樹下放著一個陶碗,陶碗裏還有一碗米粥,這碗米粥是他昨晚遞給瘸子的,但瘸子直到離開也沒吃。


    二毛端著陶碗出神發愣,瘸子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此番是空著肚子走的,而瘸子又沒有帶錢在身上,這一路上他吃什麽?


    憂慮片刻,二毛逐漸釋然,瘸子是武功高手,覓食果腹自然不成問題,此外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瘸子要去的地方離這裏並不遠,據瘸子所說他的朋友都在等他,瘸子跟他們會合之後吃食總不會匱缺。


    夏天炎熱,米粥已經有些餿了,但二毛舍不得倒掉,仰頭喝了,擦嘴上路。


    瘸子昨晚交給他的那個紙卷兒二毛一直放在懷裏,無人之處拿出來細看,紙卷兒不過拇指大小,摁壓掐捏,發現裏麵應該隻有一張紙,之所以有拇指粗細乃是因為外麵包裹著厚厚的油紙,有了這層油紙,不管是淋雨還是落水,裏麵的那張紙都不會被浸濕。


    二毛握著那個紙卷兒暗自發愁,沒有了瘸子的保護,自己以後什麽事情都可能遇到,手裏的這件東西太過重要,萬萬不能遺失,得想辦法妥善收藏才是。


    思慮良久,突然想起之前自望海村為那些婦人打過繡花針,當日還剩下一些,一直隨身帶著。


    想到此處,便暫時停步,將那些繡花針找了出來,圍著捆紮紙卷兒的細繩兒插了一圈兒,如此這般,任誰看這紙卷都是個插針的針筒。


    沒有了瘸子隨行,二毛隻感覺過往的路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跟之前不一樣了,疑惑之中暗藏貪婪,二毛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疑心生暗鬼,不管看誰都像想要搶他金子和毛驢的壞人。


    在瘸子的教導下,二毛早就深諳財不露白的道理,這頭毛驢當日是瘸子執意買下的,而今瘸子走了,他一個半大小子牽著毛驢獨自趕路,肯定會遭賊人惦記,得盡快將毛驢賣掉,重新推車上路。


    還有瘸子臨走之前給的那袋金子,也得設法藏起來,就這樣帶在身上,遲早會被人搶走。


    沿途不時會遇到過往的路人,每當有人自他身邊路過,二毛都會暗暗捏把汗,世道不太平,誰都可能是壞人。


    疑神疑鬼,戰戰兢兢的走出二十幾裏,前方出現了一處鎮子,此時已近午時,二毛有些餓了,便自路旁的小攤買了兩個火燒,順便向攤主打聽哪裏可以變賣牲畜。


    攤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漢,聽得二毛言語,再見他牽著毛驢,立刻猜到他想將毛驢賣掉,而他恰好因為年紀大了腿腳不便想要添置一頭毛驢,在確定毛驢不是二毛偷來的之後,二人一番討價還價最終定下三十個錢,不過攤主此時拿不出那麽多,東拚西湊還差七八個,二毛無奈之下隻能答應對方用火燒抵賬。


    二毛自小攤旁坐了半個時辰,攤主給他烙了兩爐火燒,滿滿一大包,足有二十多個。


    之後二毛又開始犯愁,毛驢沒了,這麽多爐具和家什他無法帶走,而獨輪車也並不是隨處都能買到的,正在犯愁,攤主再次提議,“要不再給你烙上一爐?你把不需要的東西換給我?”


    這些東西都是二毛從小用到大的,就這麽換給了別人他著實舍不得,奈何他實在無法帶走,躊躇良久,最終隻能接受了攤主的提議,將打鐵的爐盆砧錘留了下來,隻帶走了包括長刀在內的一些精修工具和那個盛水的葫蘆。


    午後未時,二毛再度上路,賣掉了毛驢,他心裏踏實不少,但他還是懷有些許忐忑,隻因身上還帶著那包金子。


    二毛跟著瘸子走南闖北,也並不經常遇到山賊,但每年總會遇到那麽幾回,誰也不敢保證什麽時候會再次遇到,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二毛最終決定將那袋金子埋起來。


    金子著實不少,擔心埋在同一個地方會出現意外,二毛便將其一分為二,分別埋在了不同的位置。


    做完這些,二毛終於放下心來,背著行李和包袱大步向前。


    這一整天二毛都是自忐忑和驚慌中度過的,眼見太陽偏西,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之前自鎮上他忘了問路,也不知道再走多遠能到下一處鎮子,有心尋路人打聽,奈何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路人自這片區域經過了。


    夜幕逐漸降臨,道路兩旁的樹林裏不時傳出鳥獸的叫聲,此前他和瘸子經常自野外露宿,那時他從未怕過,但此時他卻是心驚肉跳,甚至路旁突然躥出的野兔都能嚇他一跳。


    就在二毛緊張疾行之際,突然聽到後麵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驚恐回頭,卻發現身後不遠處跟著一隻什麽東西,由於此時天已經黑了,他便無法確定那東西究竟是什麽,隻能根據輪廓判斷那東西應該是一條狗,亦或者是一頭狼。


    夜幕籠罩,身處荒野,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突然被什麽動物尾隨,換成誰都會害怕,二毛也不例外,直到這時他才知道瘸子對自己有多重要,沒有了瘸子的保護,自己時刻處在危險之中。


    二毛走得快,後麵的那個動物也走得快,二毛走得慢,後麵那個動物也走得慢,前後足足跟了四五裏,二毛恐懼發怒,放下行李,自席子裏抽出了那把刀,振臂大喊,“滾!”


    那隻動物受到驅趕,後退吠叫,“汪汪,汪汪。”


    眼見跟著自己的是條狗,二毛如釋重負,收起長刀,重新背上了行李。


    一整天的緊張和勞累令他身心俱疲,有心點火露宿,卻苦於天色太暗,尋不到幹柴,無奈之下隻能爬上了路旁的一棵大樹。


    後麵的那條狗也跟了過來,四處徘徊之後趴在了樹下。


    二毛倚坐樹椏,沮喪悲傷,瘸子一走,他徹底沒了主心骨,此前不管什麽事情都是瘸子在處理,他隻需要聽瘸子的話就行,但是從今往後,他必須學著自己做主了。


    就在二毛暗自傷懷之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不等二毛反應過來,樹下的那條狗便站了起來,衝著響聲發出的方向連聲吠叫。


    犬吠過後,窸窸窣窣的聲音消失了。


    二毛原本對樹下的那條狗是有些懼怕的,而今見它竟然為自己守夜,急忙解開包袱,取出火燒掰下一半扔給了它。


    那條狗想必是餓的狠了,半邊火燒剛剛落地便被其囫圇咽下。


    眼見那條狗一直仰頭看著自己,二毛隻能將已經送到嘴邊的另外半邊也扔給了它。


    那條狗吃完之後依舊不飽,繼續仰頭盼望。


    二毛雖然帶了不少火燒,卻也不舍得浪費,再取一個自己吃了,隨後便靠著樹杈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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