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某種巨大的變化正在發生。自從之前她在情急之下觸及了地脈改向,對這種無聲的變化更加敏感。但是教部運轉一切如常。仿佛沒有人注意到許多魔氣正在向西南匯聚。“最好別讓人知道,你能夠感應魔氣。”少年在陰影中低語。“難道教部不需要準備對策麽?”“嗬嗬。”少年冷笑。“那西南沙漠連個人影都沒有,對策給誰看呢?再說魔族年年如此,它們不會輕易臣服於任何人,見麵就會陷入狂歡一樣的爭鬥,鬥到奄奄一息之後,反而會維持一段時間的平靜。教部自然不會浪費力氣。”“所以史上魔族最強盛之時,就是魔君在位之時?”“誰知道呢。”少年事不關己地甩開這個問題。“反正它們永遠不會被清除,也永遠不會和解。感興趣的話,你不如自己去查查看?”“不是我感興趣。”青池無奈地向紀古塔走去。“是我不想有去無回。”*零趴在冷僻書區吸足了一陣灰塵,就見青池抱著一摞歪歪斜斜的各色書本走回來,眼睛泛紅。“怎麽了你?”若不是了解青池本質是個狂徒,零還以為她被誰欺負了。青池抹著眼淚,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薇瀾公主的故事,太感人了……”“??”零逐漸疑惑。“你不是,去查如何抵抗魔族了嗎?”青池卸下懷中花花綠綠的本冊,“管他們呢,我必須給你講講……”“等等等,我不……”少年微弱的反抗被青池無情地製服。原本青池確實是來查看魔族的相關信息,誰知走到一半她路過奇聞異事區,發現一大批書脊上印著千年美人之名。《傳》的線索斷了,卻更加激起她的興趣。她依稀記得《傳》中正有一位令人念念不忘的“千年美人”薇瀾公主。頓時精神一振。與含糊的界氏兄弟不同,青池很快發現,這位薄命的美人公主曆來是無數詩人歌者的寵兒。異聞區充斥著各種關於“千年美人”的猜想和演繹。通行的說法中,薇瀾是第三紀的末代靈族公主。靈族是生活在人間的近神之族,貌美心寒,不與外族相通,是專為供奉、守護聖樹天木而生。靈族本就容貌出眾,薇瀾公主更是其中的明珠。相傳她自幼狀若日月之輝,卻生性爛漫,極喜愛人世。“末代靈族公主……”青池喃喃,“好像有點耳熟啊,難道就是被司非世尊式微逼得自殺和全家滅門的那個,結緣失敗的??”這條線索,給青池那個不敢說出的猜測又增了一筆可信度。她熟讀歌篇,不難發現式微的位階得來有些特殊,是唯一一位後天晉位的四柱尊者,還是在之戰後菜確立的。根據《傳》的描述她推測,第一代司非尊者很可能就是界氏之弟,因包庇其兄魔君而元神俱滅。一代司非尊者神隕,式微恰好創下不世功績而得到升格。也就是《傳》中大多數事跡的主角。相比美人在懷榮耀加身,這個世尊級晉升簡直突破了所有傳奇作者的想象。“想不到,現實比戲說還要破格……難怪主角的名字被隱去了。”青池歎道,“可惜了薇瀾公主,不僅沒能結契,還有滅家之仇。什麽辣雞作者,竟然搞悲劇。”她越說越憤然,將麵前的本子一一攤開。“不是,你的重點在哪裏?”零心頭滑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再看青池放攤開的本子,全是什麽《傾城絕戀》、《千年紅顏》之類的戲說故事。凡人不敢直呼式微之名,多以代稱“式君”行文。這些本子裏,式微大多作為公主的婚約者出現。這些悲劇的開篇,全是因為一道奇怪的預言:唯有傾國傾城之人,可與刑王相伴。“我跟你講,人類的想象力太厲害了。”青池滿心佩服,“什麽類型的故事都有。這本裏,公主雖然與式君有婚約,卻在遊曆時與凡人相戀。被式君得知之後怒殺了全家。公主抱著凡人的屍體,說什麽‘生不同衾,死當同穴’,最後兩人葬在了同一個棺材裏……天哪,真浪漫,我太感動了。人類真開放。”想到這個景象,青池頓時滿臉通紅。“我覺得……他們不是這個意——”“然後這本,是公主因美貌而被魔族擄走,意外被魔王所救,甚至與魔王相戀。式君身負伏魔之職,順手誅滅了魔王,公主殉情而去。”她再換過一本,“這版本的公主與誤落凡間的神族相遇,神族卻終要回歸天上。公主想要借聖木登天,被式君阻止,然後……”“殺了她全家。”零複述,逐漸開始發笑。“好歹是世尊,這待遇也太慘了吧。”“沒錯,這麽多版本裏,他沒有當過一次主角。明明與公主有婚約,被對方避之不及。”並且出場就是滅門,連千年美人的小手都沒有拉過,青池不禁心生同情,總結道,“一定是作者討厭他。”“可不是麽,”零眼睛一轉,“這尊大神倘若當主角,恐怕在序章就把女主角幹掉了,後麵沒法編。”果然,還是《傳》的升級砍怪路線比較適合。*就這樣,青池直到閉館都沒有獲得任何有用的信息,滿載八卦而歸。天色已晚。遠處樓閣的燈火逐一亮起。她跨出紀古塔的樓梯,輕快地向森林邊的棚屋走去。卻沒有注意,在她離開門洞時,背後無聲閃過的陰影。那陰影的攻擊在即將接觸到她背影時,仿佛被無形意誌所阻礙,生生地停在了半路。少女渾然無覺,哼著小曲走出門外,融入昏蒙的夜色。也沒能發覺她的影子瞬間拉長,從地麵升起,幽幽地在門洞中現形。灰色的少年逆著塔頂投下的燈光,仿佛一個地上生成的深淵。他隨手打了個響指。那陰影才得以喘息片刻。那陰影方才的攻擊並不凶猛,顯然不是為了一擊致命,而是一種試探。然而那少女向來靈敏的感應仿佛被屏蔽了一般,未能做出任何反應。反而引出了這個更恐怖的事物。這種恐懼已經超出了生靈的極限。陰影雖然一開始以為他們是同源的,但是壓倒性的恐懼讓他難以置信。灰色的少年裹在一片虛影中,他一言未發,卻不知用什麽手段徹底止住了陰影的行動。那陰影在無限的恐懼中知曉,倘若他願意,被遏止的不止有自己的行動,還可以是生命。“你們平日肆意妄為慣了,不要以為我是仁慈的。”灰色的少年輕輕說道,但每一個字都能燒穿這影子。“您……您……”陰影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困惑和畏懼等等複雜的念頭閃過,卻沒能組織成言語。“我沒有耐心這種東西。你們能搞些小動作,不過是因為,我不感興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