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這頭,葉大江將事情去說了,滿以為自己親娘肯定同意,卻不想直接被拒絕了。


    “娘,這可是好事情,你之前還想著將葉菀許給老光棍,那才多少錢,若是去了地主老爺家裏,那老爺你可不知道,就在鎮上邊郊的,家裏有百來畝田地,住的是大宅子,家裏長工不斷,富的流油啊!葉菀這要是嫁進去了,沒準還能補貼娘家呢!”


    周氏如何不心動,若是能將大孫女嫁的這樣好,她當然拍雙手讚成。可是這也就是在之前,在經過葉河澤的指點和警告之後,她這些心思都歇了。


    無他,就怕一旦鬧出點什麽事情,會毀了小兒子的前程。


    “不成,你說的那地主老爺我也聽說過,那人和你爹一般年紀,葉菀這死丫頭嫁過去不成。”


    葉大江聽了就笑,不以為意,“娘,你咋也學會心疼孫女了?”


    “你這混子,我是那種賣孫女的人麽!”


    “之前不是還想著把葉菀許給老光棍,就二兩銀子你就答應了……”


    “你給我閉嘴,這事情不準到處嚷嚷!”周氏揪著二兒子的耳朵,耳提麵令,“以後誰也不準打這主意,賣孫女的事情我是不會幹的。我告訴你,你也別給我起這心思。”


    “娘!咱家可沒錢給葉菀看病,你眼看著吧,若是不解決了這茬,大哥說不定就動了心思想要拿秋收的糧食做文章了。”


    “他敢!”周氏也是來氣了,“他要是敢動秋收的糧食一下,我打斷他的腿。老二啊,不是我不肯,這事情啊……唉,反正得你小弟考中舉人之後……”


    葉大江總算是明白為什麽了,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葉河澤。


    一想到親娘這麽直白的偏心,葉大江滿心不舒服。


    周春花提著心一直等著葉大江回來,人一進屋就趕緊拉著過來問:“咋樣,你娘同意了嗎?”


    葉大江卻是氣哼一聲,坐在凳子上低罵,“呸,就知道想著小兒子,什麽都是葉河澤為先,我和大哥就不是兒子了!”


    周春花一聽就皺眉,“娘沒同意?”


    “同意個屁,葉河澤也不曉得在娘耳邊吹了什麽風,把人哄的服服帖帖的,堅決不讓娘動葉菀的心思。”


    周春花一聽就知道事情黃了,葉河澤隻要一開口,那婆婆指定是偏心到小兒子身上的,任他們其他人怎麽說都沒法改變。


    “你這個弟弟就是偏心你大哥,也不知道怎麽就瞧上了你大哥,就那個榆木疙瘩,對他好有什麽用。”


    葉大江卻冷笑,“葉河澤哪裏是好心,就那小子,我不敢說對自己這弟弟了解多少,但是豺狼虎豹的野心,我可是看出來了。這會兒護著葉菀,隻怕是還想從大哥一家子身上撈錢呢,還不是為了明年自己趕考!”


    “那你說咋辦?”周春花不甘心,“那頭可是給了好些,得有二兩差不離了。”


    葉菀這一“病”就是好些天,她除了假裝喝苦的不行的藥草,就是想辦法推進事情進展。


    之前就是想從中獲得自己的時間自由,可是隨著事態發展,葉菀越想越覺得,何不幹脆就讓這個家給分了?


    “如果我病重,爹娘仍舊是想救我,那爺爺奶奶甚至二叔一家子,必定是不想被拖累的,到時候,再找個突破口,分家應該能成。”


    葉菀想的很多,考慮了方方麵麵,甚至有了想法是不是能讓姥姥那邊也來了人,到時候直接就當作見證人。


    “娘,你去哪兒?”葉菀瞧見屋子裏張巧兒在收拾東西,看樣子是要出門,忍不住問了句。


    張巧兒一邊收拾一邊說:“我去你姥姥家一趟。”


    “去姥姥家,姥爺又身體不舒服了嗎?”葉菀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個,不免擔心。


    張巧兒卻心裏苦澀,又不願意告訴女兒自己是想回娘家討錢去的。婆婆這邊沒指望,夫妻倆又沒有私房錢,張巧兒就一個銀鐲子在手,當了也值不了幾個錢,她隻能回娘家想辦法。


    潛意識裏,張巧兒覺得娘家會有辦法的。


    葉菀沒問出什麽來,又不好拆穿張巧兒的苦澀,隻能裝作不知道,繼續睡覺了。


    張巧兒出門緊趕慢趕,去了張家村,一回家就遇上了弟弟張海川。


    “大姐你怎麽來了?”張海川見張巧兒回娘家,挺驚訝,“爹沒病啊?”


    一般隻有他爹病重了不舒服,自己大姐才會回來看看,可是這一回?


    “弟,我找娘來著。”張巧兒不願和弟弟多說,隻點點頭,含糊過去就進院子了,之後直接去找姚氏。


    張海川卻心掛著葉菀的事情,這好幾天了外甥女都沒來店裏,之後的糕點樣式也沒嚐味道,張海川難免焦急,心想著可能是外甥女在家裏遇上麻煩了。


    前頭說的想辦法,也不知道這外甥女想出什麽好法子來沒有?


    張海川心裏打鼓,正巧自己大姐來了,他就準備拐著彎兒的打探一二,誰知道剛去了自己爹娘的屋子,就聽到了葉菀病重的消息。


    張海川頓時臉色大變,“姐,你說什麽,小菀病了?”


    “你這孩子,瞎嚷嚷什麽,趕緊給我進來。”姚氏一見自己蠢兒子瞎嚷嚷,就急了,趕緊把人拉進屋子裏,“別嚷嚷的左鄰右舍的都曉得,你大姐不想人知道。小菀這孩子,唉,也是命苦啊……”


    姚氏抹了把眼淚,轉身去拿存著的錢,摸出來二兩銀子遞過去,“巧兒啊,娘就這點了,你都拿去,給小菀看病要緊。無論如何,都不能聽你婆婆的,咱不能因為小菀是女娃子就不治了,孩子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要是敢棄了小菀,那可是要遭雷劈的,咱張家人做不出這種喪天良的事情來。”


    姚氏替外孫女苦,替自己女兒苦,葉家這都是一群什麽人啊,竟然能見死不救!


    這個葉老婆子,這是活活熬死她外孫女啊!


    張海川聽的雲裏霧裏,但是葉菀生病,病得不輕是事實,他聽完就坐不住了。


    本想著人是因為抽不出時間所有沒來縣城,誰承想竟然是病重了,張海川當即就想去看葉菀。


    “讓你弟跟著去也好,若是你那個婆婆不允你帶著小菀去縣城,好歹有你弟撐著。”


    女兒拿了錢,又是二兩這麽多,姚氏怕周氏知道了起心思,讓兒子跟去,她才能放心。


    張巧兒也想到了這一點,點點頭,應下,“嗯,那就讓弟弟和我一起去。”


    姐弟兩人離開張家村,直接就朝著去上河村的路趕,途中張海川變著法子的打探事情究竟怎麽一回事,這才知道葉菀被葉家放棄的事情。


    “簡直欺人太甚!”張海川牙齒磨的咯咯作響,一副要和人拚命的架勢。


    張巧兒卻是攔下,“川子,咱趕緊回去,帶了菀兒去縣城看病要緊,已經拖了好些天了,我怕菀兒受不住。”


    張海川隻能忍下,答應了,之後跟著張巧兒繼續趕路。


    剛走到上河村村口,就聽到村民們在議論,那聲音挺大,兩人直接就聽到了。


    “葉家這孫女也是苦命啊,怎麽就遇上了這麽個奶奶。葉婆子做人不地道。”


    “葉婆子還算好的了,可惡葉大江那兩口子,那真是黑了心肝了……”


    “唉,也不知道葉大山能不能挺起腰板,這一次要是也低了頭,葉菀這丫頭隻怕一輩子都毀了。”


    “……”


    張巧兒聽的神經緊繃,緊緊拽住弟弟的手,哆嗦了,“川,川子,他們在說什麽?”


    張海川卻是拉著張巧兒趕緊往葉家走,“咱們去了就知道,姐,快點。”


    兩人趕回葉家,葉家院門大開這,裏頭的哭聲一聲高過一聲,是周氏的嚎啕。


    張巧兒眼前一黑,月退都軟了,若不是張海川眼疾手快把人扶住,她能直接倒下去。


    “姐!”


    “川子,菀兒她……”張巧兒眼淚落下,一臉悲戚。


    張海川也是心懸的緊,卻比張巧兒鎮定,“咱進去看看情況,姐,小菀命好著,你別瞎想。”


    待兩人進了堂屋,看到站在一旁臉色蒼白卻還活著的葉菀,張巧兒眼淚止不住了,撲過去把人抱住,“菀兒,菀兒……”


    葉菀一臉懵逼,抬頭想說什麽,目光一轉就看到進來的舅舅張海川,他也是一臉驚喜,更是想不明白。


    “娘,怎麽了?”葉菀把人推開些,實在是受不了這熱情,抱的太緊差點讓她喘不過氣。


    “菀兒,你病著嚴重咋出來了?”知道女兒沒事,張巧兒就放心了,又勸著讓葉菀趕緊回屋躺著。


    葉菀卻冷哼一聲,笑容淡淡的,“我這要是再躺下去,隻怕真要躺進棺材裏了。”


    “菀兒你這孩子,胡說什麽!”張巧兒罵了句。


    葉菀卻道:“娘就不問問,這一屋子亂七八糟的是怎麽回事嗎?”


    張巧兒這才注意到,堂屋裏站著的人特別多,除了他們葉家一家子,還有村裏的村長,甚至連葉家的族老都來了。


    這陣仗,張巧兒看的無措,就那目光去詢問葉大山。


    葉大山麵如死灰,站在一旁不言不語,隻直愣愣的盯著一個方向,那眼神是向著周氏去的。


    可周氏呢,隻是幹嚎,說著什麽家門不幸之類的話。


    “小菀,怎麽回事?”張海川從人群裏擠過去,到了葉菀身邊,小聲詢問。


    葉菀沒開口,邊上葉蕊卻氣憤的的說開了,“舅舅,二叔他們簡直太壞了,他們黑心肝,攛掇媒婆想要給大姐說媒,要把大姐嫁到鎮上地主老爺家裏去,那老爺都五十了,和我爺爺年紀一般大,還會打人,他們要把我姐拉去送死……”


    張海川一聽這話直接就炸了,這葉家根本就是想賣他外甥女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張海川直接往前頭擠過去,大喝一聲,“葉老婆子,你們葉家欺人太甚,欺負我張家沒人了是不是!敢賣我外甥女,也得看看我張海川答不答應!”


    張海川常年混跡,整個人特別的流裏流氣,又長的虎背熊腰的,一雙眼睛瞪大了如銅鈴,眼底凶光畢露,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周氏幹嚎的正起勁,冷不丁睜眼對上這樣一雙眸子,嚇得腿腳發軟,“哎喲,要殺人啦!”


    “葉老婆子,我今兒就把話放這裏,我外甥女的病不用你們看,但是你們也休想動她一分,敢有這種念頭,誰動一分,我張海川打斷他的腿!”


    “張家小子,這話未免過了。”村長看不下去,出來說話,而後又看向周氏,“行了,別嚎了,趕緊將事情解決了,葉老二啊,這事情大了,一個女人家可作不得主,你出來說句話。”


    葉茂盛一直沉悶不響,這會兒被村長點名,這才放下煙杆子抬頭,“村長啊,是我葉茂盛沒教好兒子,這事情怨我。”


    二兒子私底下找了媒婆上門,事情又鬧得沸沸揚揚的,甚至將裏頭的陰暗心思都帶出來,葉茂盛也是頭疼。


    他和周氏一樣,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也不知道自己大兒子怎麽的突然就抽風了,非要將這件事拿到明麵上說,還鬧得村長和族老都來了。


    “村長,族老,這事情……”


    “噗通——”


    葉大山忽然跪了下去,麵朝著葉老漢,直接就是磕頭,咚咚咚三下。


    突然的舉動,猝不及防的,嚇到了葉老漢,也讓一屋子的人都懵了。就連周氏,也忘記哭了,傻愣愣的瞧著自己大兒子。


    “大山,你這是幹啥?”葉老漢蹙眉,不悅兒子的舉動。


    葉大山卻是磕完頭就站起來,這一次,是走到了村長和葉家族老跟前,他常年日曬皮膚黝黑,臉上基本上沒有什麽情緒,可這會兒,竟然是整張臉激動的皮肉都在抖。


    他的眼睛裏有光,卻又非常的暗淡,隻看向眼前兩位村子裏的德高望重之人,“村長,族老,我葉大山沒本事,護不住自己閨女,我有罪。”


    說著,給了自己一巴掌。


    “葉大山,你瞎胡鬧什麽!”葉老漢沉聲,臉色更加難看了。


    自己大兒子這一打,根本就是不給他臉麵。


    葉大山卻仿佛沒聽到自己爹的怒喝,一邊說話一邊又給了自己一巴掌,“巧兒嫁進葉家十幾年了,我沒本事,讓她一直跟著我吃糠咽菜的,先頭兒子病重,拖垮了一家子,我心裏愧對爹娘,如今兒子好了,眼看著日子可以好起來有盼頭了,沒想女兒又病重,我知道爹娘不容易,小弟念書又要花銷,菀兒的病……”


    葉大山頓了下,好一會兒,似下定決心,“村長,我想分家,我們一家子分出去吧,菀兒的病是個拖累,可我葉大山不占家裏的便宜,再苦再累,我自己掙,掙多少我就給菀兒看多少,若是……那也是我菀兒的命,我葉大山認了。”


    分家一出口,一屋子全部噤聲了。


    大概誰也想不到,最老實木訥的葉家大兒子,竟然最先提出來要分家,這件事簡直就是讓人匪夷所思。


    “大山,你瞎說什麽呢,分什麽家,咱家好好的,不分家,我不準分家!”周氏也不哭了,這都鬧分家了,她哪裏還有心思哭著來逃避責任。


    葉老漢也是不同意,一分家那就說明他家不和睦,這不和睦就會有閑話,都是一個村子裏住著的,被說閑話,臉都丟盡了。


    “不行,不準分家,葉大山,你這混子,給我閉嘴!”葉老漢難得強勢。


    葉大山卻是認了死理了,轉過頭就說:“爹,不分家咋辦,菀兒這病要吃一個月藥,每天兩錢,總共要六兩銀子,咱家哪有六兩銀子啊!小弟明年還得趕考,我……我不想占便宜,我自己去掙錢。”


    “爹,你別聽大哥的,這個家分不得,咱家一直好好的,怎麽就鬧分家了!”


    “你給我閉嘴!”


    葉大江一開口,葉老漢氣就更大了,要不是這個二兒子蠢,這事情怎麽可能鬧到人盡皆知,竟然敢攛掇媒婆來家裏說媒,做事情不動腦子,也不事先和他們兩個老的商量……


    “茂盛啊!”


    葉家族老忽然開了口,他原先一直就是沉默不語的,這會兒一開口,卻是威望極高,葉家的所有人都朝著他看去。


    老頭兒卻是敲敲拐杖,漫不經心道:“這個分家啊,也不定非是家裏不和睦才分的,我看前頭李家兒子大了,各自娶妻生子,一屋子住不下,可不就分家單過了麽,瞧著日子過得挺好,越發紅火了。”


    “族老,那李家可是外姓人。咱葉家哪能和外姓人學!”周氏不樂意插了句。


    族老霍的睜眼,看向周氏,周氏頓時就蔫兒了,不敢再吱聲。她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族老麵前,自己當家的都不敢吭聲,她哪有膽子!


    “分了就分了,葉菀這丫頭的病是個問題,你們既然不同意嫁人換彩禮錢治病,大山也不願意給一家子添麻煩,那就索性分了。到時候是死是活,大山也不會怪罪,若是一直拖著,到時候葉菀這丫頭沒了,那可真就父子離心了。”


    這話是說給葉老漢聽的,這裏頭的彎彎繞繞太多,族老到底是外人,不好參與,卻又提了點,“茂盛啊,想想河澤。”


    葉河澤才是葉家的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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