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夜晚最是暗,月亮已經不知躲到了哪裏,霖幻和鍾九榆就在暮擎峰山腳下。


    霖幻腳下踩著的樹葉子不時發出碎裂的聲音,把她的每根神經都調到最緊繃的狀態。


    勸了一路還是勸不住,本來她以為,鍾九榆會直接禦劍至逐蒼宮上空,釋放出濃重的魔氣,大喊著讓於晨出來受死的準備,然後她也隨著大戰,直接慘死在仙門手中。可想象中的情況也並沒有出現,鍾九榆帶著她隻到山腳下就停下來了,步行往走。


    倒是還不算衝動,難道他是打算來個偷襲?悄悄混進去逐個擊破?可這前山後山不都有倆頭熊守著嗎,她是見過那倆隻巨大的“門童”的。


    她想開口提醒鍾九榆,後者卻像是後腦長了眼睛一樣,提前就知道了她想說話,轉身對她嘴邊伸出掌心,示意她不要說話。


    霖幻看著鍾九榆修長的十指離她唇邊這樣近,她現在再往前伸一點脖子,紅唇就能接觸到他的指尖,心裏又漏跳了一拍。


    她神思了好久,鍾九榆也不往前走。


    霖幻暗暗又告誡自己一番,淡定!要淡定!


    努力移開目光,發現遠處似有人影走動,沒有光線又隔得太遠了,她隻勉強看出那人應該是逐蒼宮的弟子。


    心想,鍾九榆會不會把這人先殺了。


    然鍾九榆並沒有動作,似乎也沒有什麽情緒波動,隻靜靜站在她前麵,觀察著那人的動作。


    不肖一會兒,那人似朝著她們所站的方向轉過了臉,又匆匆離開。


    霖幻被嚇了一跳,又鬆了口氣。


    雖然看不清,但霖幻怎麽都覺得那人似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會是誰。


    直到聽不到那人的腳步聲,似已經走遠了很久,鍾九榆才繼續移步至那人方才所在的位置。


    霖幻有些摸不透,鍾九榆到底重返暮擎峰是為了什麽?要說為了殺人,剛才就有個可以泄恨的對象,可他並沒有。


    隻見鍾九榆憑空用靈氣畫了幾道,霖幻眼尖的看出他在以氣畫符,心下不免讚歎。自己如果能學會這個,身上不帶符紙也可以背著師父悄悄練習符篆了。


    她細細感知著鍾九榆靈氣的書寫,他似在畫一種類似解密的符字。這種符可解別人同樣以氣畫符留下來的信息,前者留下的信息會留在原地,但若沒有固定的解讀,旁人是無法得知其中的信息的。


    是方才那人留下的信息?那不是逐蒼宮弟子嗎?霖幻越想頭皮越麻,如果真是那人留下了信息,也就是說,逐蒼宮裏麵有鍾九榆安排的眼線。


    這時鍾九榆的符以畫完,空中浮現出金光書寫的文字:


    夫人,已被運送回去。


    鍾九榆望著這幾個字愣了一瞬,瞳孔猛然縮小,抬頭望著逐蒼宮樓台的一角,隨著握緊了拳,金色的靈氣和黑色的魔氣隨然而生,在周身不住地翻湧著,殺氣四溢。


    霖幻嚇壞了,也不敢在上前去問。就單表麵字的意思,就是夫人被送回去了,可霖幻不知鍾九榆為何突然會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


    運送?


    為何不是護送?


    隻能說明母親已經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鍾九榆頹然閉上了迸發著殺意的通紅的雙目,周身詭異的氣息也隨之消失。


    “於晨,玄極老道,你們必死。”他擲地有聲的吐出一句話,然後頭也不回的往暮擎峰山下走去。


    霖幻愣了愣神,他方才的話還在腦間回蕩,聲音並沒有多麽淩厲,可那種堅定卻讓霖幻不寒而栗。她看了看東邊露出一點魚肚白的天空,逐蒼宮的燈盞也隨之一盞盞滅掉,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轉頭快步追上鍾九榆,看著此時眼前的少年,他挺拔堅毅的背影依舊翩然,可霖幻卻覺他身上似負著千斤重擔。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霖幻卻莫名感覺到,今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他輕鬆到有些輕佻的微笑了吧。


    一路無話,快正午時,二人禦劍到了一間破敗的寺廟,蛛網密布在廟堂說明常年無人來。廟中原先供著的佛像,也早已隨著寺內僧人的離去被搬運走。多年無人問津,原本應該給人心安的地方卻覺得陰氣十足,正午十分也覺涼意陣陣。


    鍾九榆道:“先睡會兒吧,晚上再走。”


    霖幻點點頭,肚子卻咕咕的抗議不同意鍾九榆的安排。


    她看著鍾九榆尷尬的笑笑,也不說話,躺在一旁的稻草上。她是真的困了,也顧不上餓著的肚子,腦中已經乏力到無法思考,栽頭就睡。


    果然,人怕什麽就夢什麽。


    在夢裏師父找到了她,她正同鍾九榆站在一起。


    霖幻拚命想解釋,卻怎麽都說不出話來,急得直哭出來。


    她想揪鍾九榆的袖子讓鍾九榆幫她說話,可抓了個空。她茫然的看著身旁的鍾九榆,他的身形一點點變透明,最後徹底消失。


    霖幻哭的上氣不接下去,害怕到了極致。在轉頭去看師父,於寅冷冷的斜睨她一眼,轉身便離去。


    霖幻大哭著,依然發不出聲音,拔足就去追師父,可跑了幾步就被一股力量扯倒在地。


    她低頭一看,腳上不知什麽時候被粗粗的鐵鏈鎖住,怎麽都掙不斷。


    抬頭望著於寅越走越遠的身影,她越發著急。想祭出喚靈來砍斷鐵鏈,卻覺金丹內沒有一絲靈氣,連捏訣都做不到了。


    著急之際,又感覺那鐵鏈猛然向後扯著她,將她向後拉著。霖幻拚命用手指扣著地麵,依然無濟於事,她隻能在絕望中看著於寅模糊的背影,突然,身體突然接觸不到任何東西,腳上的鐵鏈也隨之消失。而她,則落入一個黑暗的深淵……


    失重之際霖幻猛然驚醒,她騰地坐起,胸口起伏不定的喘著氣。睜著杏眼看著眼前的破廟,伸手摸著自額上滑落的冷汗,久久不能從夢中抽離出來。


    那夢境似把她最恐懼的事情都經曆了一次,讓她心有餘悸。


    鼻尖卻嗅到一絲烤肉的香氣,耳邊熟悉的聲音響起:“做夢了?”


    霖幻轉頭看著鍾九榆,他正在一旁架火烤著一隻雞,目光似有少許的關切。


    霖幻咽了咽口水,定定的望著鍾九榆,想著他在夢裏變透明消失的那一刻,道:“做了個噩夢。”


    鍾九榆將烤好的雞遞給她,道:“夢而已,不是真的。”


    霖幻伸手接過烤雞,問:“現在是什麽時辰?”


    鍾九榆道:“酉時已過,吃完我們就走。”


    霖幻點點頭,心裏卻想著於寅,不知師父現在是不是在滿世界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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